“铛!”
青铜和头碰撞,打出一声回味悠长的闷响。
造化鼎紧贴着钱晨的额头,内中神华尽数爆发,鼎中造物剩下的五色泥爆发的神辉往钱晨脑子里灌!
“钱晨!”
造化鼎发飙了:“我知道你醒了,刚刚那句话根本不像是太一的作风!他一贯杀人最沉默,你快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放着这一切不管了!”
钱晨无奈的撇了撇嘴:“事前吹成什么样了?等真应事的时候,你们这也不行啊!”
太一·钱晨反手捏住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缕杂念,用手一掐,钱晨就又不吭声了……
造化鼎大怒道:“你在他心里面拖后腿,我们在外面……一拥而上。”
她终究没好意思把自己之前的打算说出来:“这才有一线胜机,现在你在他心里面根本不动。是想坑死我们吗?”
“昆仑镜……”
钱晨残余的念头幽幽。
“昆仑镜!”
造化鼎冲着外面喊,一众灵宝手忙脚乱打出了自己的道果,祖龙珠的始祖道果浮现,穷搜时空,天地大权更是以自身神权叩问天机。
少倾,九幽大天魔碑便喊道:“不行啊!大姐,根本找不到昆仑镜封印在哪里!”
“时空道反!”
造化鼎麻了,她也不知道时空道反究竟是什么存在。
太一·钱晨手中阴阳扇已经完全化为了太极图。
他将手中太极图扔出,把一众灵宝都卷了进来,信手抽出一根非阴非阳的太极弦,一众灵宝看了魂飞魄散。
这东西乃是阴阳道果的道反所化,宇宙开辟的动之机。
但所有灵宝都被太极图卷了起来,挂在半空。
然后太极弦啪的一声甩了上去。宇宙生灭似乎就在弦落下的一瞬间,动静乃生,一众灵宝的灵识几乎被抽到了天地开辟前,九天雷神真甲一声不吭,昏了过去。
其雷霆道果甚至被太极弦一点一点的抽离了出来。
唯有灭世大磨呻吟一声,霞飞双颊,好在它还有些义气,没有马上投敌过去。
如今诸天万界道果圆满的那些灵宝,堪称道尊之下,第一等的存在。
却被太一道反给——真·吊起来打!
就在这形势几乎崩溃的时刻,一口丹炉在虚空中打开一个洞口,一枚灵丹裹着昆仑镜顿时落下。
昆仑镜将自身镜光混着灵丹打出,瞬间照在钱晨身上,那一刻无数时空的钱晨重重叠叠,从借李尔之体重生那一刻开始,在无数时空中的钱晨都被拉了出来,然后一齐打入此刻的钱晨身上。
无数昔日的灵识重合,钱晨才得以从魔性之中挣扎出来。
丹炉打开了虚空洞口,瞬间一卷,消失的无影无踪。
造化鼎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你们太上三兄弟真不是个东西!道尘珠,你也根本不配和我与昆仑镜组成造化三宝!”
刚刚醒来的钱晨立刻反驳:“我当然不是个东西,你们才是东西,我可是人!”
“宁师妹!”
钱晨还记得正事,冲着昆仑墟上大喊道,这一刻道尘珠倾力爆发,一颗混沌色的灵珠在钱晨体内浮现,清光沉浮,似乎在镇压着什么。
但道尘珠下,是一片黑暗的海洋。
此刻钱晨倾尽所有驱动的本体散发的封印清光,在这片黑暗海洋面前之前,亦是沧海一粟。
宁青宸纵起刀光,卷起无数情丝,将钱晨身上所系的种种真情,劈入了他的心里。
此刻,钱晨的人性终于微微压倒了一丝魔性。
造化鼎也顿时祭起造化道果,加持在道尘珠上,欲镇压那片魔性的海洋。
“终于有成功的可能了,快叫八卦炉出来,还有阴阳扇,你快动手!”
“宇宙道果、阴阳道果、造化道果、时空道果合力创造一个宇宙,将魔性重新封印到道尘珠里!”
造化鼎顿时找到了一线胜机!
因为它看到了钱晨眼角的一滴泪,暗道:“太上心魔的弱点果然是人性,早知道把佛门证就有情道果的那位也带上。”
但八卦炉再未现身。
反而是钱晨,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那一滴泪。
他的眼中再无那等毁灭的欲望,反而是无限的眷恋不舍,造化鼎和昆仑镜才露出一丝笑容,就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钱晨缓缓开口,低声道:“……每逢佳节倍思亲!”
他转头看向众人,目光之中无限温柔:“太上昔年斩我,是因为不舍啊!为什么你们会认为,人性是我的弱点呢?为什么你们会认为魔性有悖于人性?”
“实际上,我才是太上心中的人性啊!”
宁青宸眼中一片悲伤和空白,她赫然看到,自己和钱晨之间缠绕的情丝突然被生死斩断,空荡荡的落于冥冥之处。
而眼前这位钱晨身上突然爆发出无限的情丝,那一根根的情丝牵扯着整个世界,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有情丝相连。
那是眷恋,是思念,是诀别的悲伤,是永恒的不舍。
而这连接诸天万界中一切物质的情丝,似乎要将这一切物质元气,拼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
“世界?”
宁青宸从高空坠落,朱唇轻启,低声喃喃道。
燕殊和青牛已经冲天而起,一道剑光卷在宁青宸的腰间,将她救下,却听宁青宸低声道:“他深深爱着一个世界,太上昔年合道,斩却的不舍是——故乡!”
钱晨手中冰魄刀光翻转,比宁青宸狠绝亿万倍的刀光劈中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一刻他们的情丝裂开,所在乎的一切都离解成一种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的样子。
燕殊立足不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只能勉强以飞剑支撑着,单膝支起。
“斩情之刀?”
太一低声道。
“这是昔年太上斩我的一刀,你们试试!”
一众灵宝的灵性完全被斩出,留在原地的本体无知无识,一切漠然。
造化鼎的灵性化为一席红裙,妆容艳丽的女子。
十二品金莲化为了一个恐惧的发抖,眼中满是疯狂和魔性的和尚;昆仑镜依旧是一个梳着双丫鬓的小姑娘;阴阳扇却是一个英俊的道袍青年,站在那里犹如鹌鹑一般安静。
一众灵宝的本我灵识被一刀斩出,完全化为了昔年钱晨刚刚夺舍时的模样。
没有半分道行法力,就连和自己道果的联系都已经隔绝。
太一·钱晨挥刀自斩,真正的钱晨被他掐着脖子,拎了出来。
被‘自己’的手掐着脖子,钱晨甚至连眼珠子都难以转动,即便是一缕灵光,也感到了窒息。
“怎么,很奇怪?”
钱晨开不了口,但他的确感觉很奇怪,他与太一密不可分的状态,乃是他预备计划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昔日他打开那道证元神的大门之时,那些区分不出魔性和他人心的自我,让他完全相信了,魔性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在这场博弈之中,最重要的是战胜自己。
只要能战胜自己,就还有赢的机会。
但太一转手便将他斩出,拽着他的脖子告诉他——你完全猜错了!
太一缓缓道:“你觉得你分不出真我,我也分不出?你觉得,你就是我,我也是你的一部分?”
太一笑的很讽刺,他平静道:“你从来不是我,你不是那个穿越者,更不是什么前尘,你不是太上,你也不是道尘珠!”
太一缓缓勾起钱晨额前的一缕灵光,丝丝缕缕的彩色的东西被他一点一点的抽离出来,此刻钱晨突然挣扎起来,纵然无力他也死死的抠着太一的手指,绝望而恐惧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填满。
“放开……”
“放开我!”
太一无动于衷——我叫钱晨,是帝都某大学考古专业的研究生,爱好是下墓和古墓形制、墓葬文化研究,独生子女,父母双全,家住在……
脑海中的记忆被一点一点的抽离,钱晨泪流满面。
藏在道尘珠最深处,视若珍宝的一切,被太一一点一点的抽出,破坏。
我叫钱晨,是帝都某大学考古专业的研究生,父亲,忘了!母亲,忘了!家住……家住……
我叫……
我叫什么?
我是什么?
我来自哪里?
巨大的空虚瞬间淹没了他,最后一缕记忆从钱晨的脑海中抽出,在太一的手上凝聚成一个虚幻的道果。
一众灵宝,燕殊和宁青宸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一枚道果五光十色的转动,散发着温暖但虚幻的气息。
阴阳扇艰涩道:“虚幻道果!”
太一举起手中过的虚幻道果,体内的道尘珠亦被他祭出,失去了封印的道尘珠变成一颗灵光清澈的宝珠,内中亦有一枚道果在那枚虚幻道果的映衬之下浮现,却是一切最真实的气息。
灵光映照之下,一切真实浮现,再无任何虚假。
除了那一颗幻象轮转的宝珠。
被他勒住脖子的那个无名之人,朝着那颗虚幻的道果伸出了手,艰难道:“把我,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你的?
”太一张手一捏,真幻的两枚道果骤然合一。
“什么你的,这颗珠子明明写着我的名字!你的记忆是虚幻道果吗?巧了,我的记忆是真实道果,二者合一便是太上最后斩出的真幻道果,道尘珠?应该叫太上道真珠才对!”
太一徐徐道:“你根本不是什么道尘珠,或者说,是一半道尘珠。只是虚幻道果捏出来的一个假人罢了!”
“你的记忆,若是有一点真实,太上也无法用它寄托虚幻道果。虚假的东西,又有何存在的意义呢?”
燕殊看着师弟,他依旧固执的朝着那颗道果钩动手指。
“我的……”
“我的过去!”
“你没有过去!”太一依旧冷漠:“那是我的过去,我才是那个穿越者,异界之人,旧日余烬,我才是太上的不舍和人性,他的心魔和执念!”
他的手指没有勾到那颗虚幻的道果,而是从虚空之中,勾出了一柄犹如冰彻的长刀。
手握住刀柄,挥刀自斩,太一松开了手。
“原来你并不是一无所有,而是记住了太上斩我的那一刀!”
太一冷漠的注视着他:“前尘往事,具化云烟!”
“你也该散了!”
脑海中空空如也,就连名字也被剥夺的钱晨无力的跪在地上。
软弱的眼泪不停地流出,却再也回忆不起任何塑造自我的记忆,这一刻,元神大门终于对他洞开。
里面的无数自我,却都只是虚伪的幻象。
钱晨痛哭流涕,太乙道果倒映出孤零零的自己,他的戏谑和恶趣,他的冷酷和无情,他的魔性和放纵,那些被认为是自我的他,尽数化为了太一的模样。
最后看清自己,竟然只是太一所照的一面镜子中的残影。
天地之间,太乙万象,一片孤独……
空荡荡的自我,元神骤然成就,却无任何波动,没有任何加持,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孤独的一个人,甚至,不算人,一个孤独的影子。
昆仑镜叹息一声,指责道:“太残忍了!珠珠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孤独的翻找着记忆,试图抓住一点能支撑自我的东西,就在这一刻,一缕情丝悄悄落在他心头,里面有人喊他——钱晨!
“原来我叫钱晨!”
他拾起了自己的名字。
‘师弟’
燕殊的一点意念落入他心中,。
“嗯!道门子弟!”
更加遥远的地方,还有人的情丝落下:“永远坚强,永远坚韧的钱师兄!”
“绝世美人!”
无谓的情丝统统斩却!钱晨说着,还是将那一点奇怪的念头收了下来。
“奇奇怪怪的主人。”
耳道神的念头包含了一大堆钱晨的恶趣味。
“修墓爱好者!”
这是青牛的一缕念头。
钱晨渐渐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但他的道法,他的根基,他令领悟的魔念,却都随着虚幻道果而去,在随着诸多情丝落下,就连手中的斩情之刀都渐渐忘却了。
本来无一物。
空空荡荡的钱晨持着刚刚萌发的自我,犹如一个孩子,勇敢的面对起了面前剥夺了他一切虚假的人。
“道尘珠!”
太一手中悬浮着灵珠,看着钱晨,神色露出一丝悲悯道:“既然你已经不打算抢我的东西了!那这灵宝就还给你罢!记住,你不是我!”
道尘珠……不,其中过的道尘已无,只剩下被剥夺了真幻道果的一个空壳的道真珠朝着钱晨落下。
这时候,太极图也化为阴阳扇落下,太一大度原谅了所有灵宝,恩赐予他们最后的一点拥有自我的时光……
接下来,这些人和物再不能掀起他的一丝波澜。
在预计有限的时间里,他将平等的……毁灭一切!
此时,阴阳扇却骤然开口道:“道尘珠……不,钱晨,你并非是完全虚幻的存在,他是道,你才是尘!他是最终道反,你确是最初道弱!你们都是太上道果的一部分!”
“反者,道之动。”
“弱者,道之用!”
“你一味地追求强大,故而才让道反解封,如今你一无所有,弱小的不能再弱小,才能发觉太上在你身上留下的东西?”
在一切都陷入绝境,太一注定要开始灭世的大逆风情况下。
阴阳扇……阴阳扇他翻盘了!
“嗯?”
钱晨懵懵懂懂的抬头,他都已经打算认命了!
人家太一不还是把道真珠还给他了吗?做一个新造的人,其实也挺好的,总比再次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和太一魔祖掰头好吧!
“我还有什么?”
钱晨微微动了动脑子,只感觉头脑里空空荡荡,一切道法智慧都没了。
但他想起道法,却忍不住微微偏差,‘太一挺强的!而且还有我的记忆,不,我都那么像太一了,为什么不把我炼成他?或者……更大胆一点,把他炼成我?’
“我好像还记得一点太上斩情的剑法……唯太上忘情,能成万有!”
“《太上斩情化魔篇》?”
“亦或是——《太上忘情篇》?”
太一的眉头深深的紧皱起来,他可不认为钱晨是什么‘道弱’,更不认为,他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但他刚刚迈出一步,准备将钱晨斩杀。
却发现,时空上,因果上,一种莫名的联系在发生。
钱晨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兴奋道:“原来不是道尘珠有问题,是我有问题!”
“根基都没了,记忆都无了,魔性却还在?我知道了,我是无,他是有,我是过去,他是未来!”
“我知道怎么封印太一魔祖了!”
“那就是把我修成他的过去……”
被掏空了一切存在的钱晨,对于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毫无障碍。他默默与太一对视,顿时天地倒转,倒反天罡,太一的记忆在朝着他反向渗透过去。
太一的魔性,在污染钱晨。
“我是无限的存在,是无极!太上昔年斩却的过去,执着一切的是你,你是太上的前尘!”
“而我却同样是‘钱晨’!只不过是太上还没成为太上的时候,乃是太上还无名无实,还没有形成任何性格,任何特征的时候,那个最开始的他,拥有无限可能的他!”
道弱之种,无声无息的在钱晨心中萌发。
太上已经成为了太上,太一还沉溺于太一。
唯有我,我可以成为任何人,我可以成为任何存在。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所有人成为自己之前,都是那个‘婴儿’,所以婴儿柔弱却可以成为任何人。所以,太上斩出了不是太上的我!我可以是任何人!”
“道弱是太上道果中,无生于有的那一刻的萌发,是太上道果之中过的无限可能!”
“亦是太上不会成为太上,不会成为太一,可能会成为任何人,超越太上,超越你的那无限可能!”
“当然,我还可以做你,而且,最简单的成为你!”
“重走一遍来时路,我就成了你!”
“我是一切可能,是道最初的样子,是人最初的样子。”
“所以道弱可以守而不能成,随着我的成长,随着我知道我是谁,我想成为谁,道弱就会慢慢的消失,因为我不再拥有无限的可能。这本是成长的必然,除非我一直是最弱小,最初的那个存在!”
“但我之中还有你,道弱封印着道反,犹如无极包容着太极,因为道弱包含一切可能,道反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以道弱最弱小的时候,也最为强大,道反根本无法突破它的可能性,来到世间!”
“可当你突破道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道弱已经不再弱小,不再无限。”
“道反突破的过程,便是你魔染我的过程。只有包容你的那无限可能踏缩的越来越像你,你才可能突破封印。但你一旦突破了封印。那么,我就会成为最像你的那个存在,而我们同样来自于太上道果!”
“所以,太上留下的后手便会发动!”
“我就成了你!”
时间上太一和钱晨之间,一道犹如莫比乌斯环一般的结构骤然扭曲而成,道弱道反的道果渐渐有合一的趋向。
太一手中的真幻道果,渐渐混一。
真实和虚幻的界限被两人道果重合的力量所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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