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信云在夜幕降临后才轻轻叩响房门进来。

此时，林昔言因为一身伤口刚换了药的缘故，已早早睡下了，为了顾及到他，我们只亮了两盏烛光，光线只堪堪看得清彼此的面容。

“晚上好。”凌信云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看起来忙碌了一天，眉宇间满是疲惫，但看起来远没有之前那般难过了。

“凌公子，喝茶吗？”大师姐说着，手上已经倒上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谢谢清流姑娘。”凌信云接过了茶，露出了微笑。

“公子想来心情已经缓过来了？”大师姐轻声问道。

“若果我说没有呢？”凌信云笑意略显苦涩。

“那——”大师姐说着，扬起一抹笑，忽地，她一扬袖子——几只纸蝴蝶就这么扑腾了出来！上面应该还沾了亮粉，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荧荧幽光，翅膀扇动的时候点点碎光掉落，一时间连我们都被惊得说不出话。

“我靠——”五师兄捂着自己的嘴，差点就要发出噪音了。

“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点？”大师姐笑着说，在凌信云面前的纸蝴蝶又扇了几下翅膀。

“好、好多了，谢谢姑娘。”凌信云显然也反应不过来，刚应完大师姐的话，下一刻就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似的——“姑娘还会武功吗？”

他这问题问得好，莫说是他了，我也很惊讶——当然不是大师姐会不会武功这个问题，作为门派大师姐，我一点都不怀疑她的水准，但是问题是我从来都没见她展露过她的武功。

但是现在就为了……哄凌信云，展露了内力吗！？

虽然我并没有察觉到内力流转，但估计扇几只纸蝴蝶也不需要多少内力，可能太过细微而让人察觉不到而已。

可谁也没想到下一刻，大师姐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她的小把戏把我们都骗得上钩了似的，“哈哈”地笑着折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里边几根连接着纸蝴蝶的铁丝，烛光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橙黄的边。

“清流姑娘……奇思妙想。”凌信云便无奈地笑了笑，“当真有劳姑娘费心了。”

“心情好点啦？那——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大师姐收好纸蝴蝶搁在桌上，看向了凌信云，一敛方才的笑意，语气极为认真：

“凌公子，既然知道了当初凌燕前辈的死跟三联门派有关系的事实，而弦心这个组织是为了她要向三联门派复仇的，那么，你还要阻止他们吗？”

“……”凌信云闻言后也敛了笑，沉默了许久，重新开口时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我表姑的选择。”凌信云说，“她要保护整个北云城的命脉，如今她死了，便由凌家继续护着这里。”

“如果为了给她复仇而要整座城市的无辜百姓陪葬，她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

翌日天刚亮的时候，光线照入房间，似乎把屋子里的血腥味都驱散了，我起身一看，才知道他们帮林昔言换上了新的绷带。

林昔言跟我们说他伤口已经无大碍了，但花花师姐不放心，就让我们先前往花月门看看，她留下来照看着。

“什么人在死撑，老娘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说。

于是，我们收拾好了东西，就出门去了。

北云城的环境很特别，像个盆地似的，城外环绕着高山，而那三联门派就建立在高山之上。

我们在城里打听了一下花月门所在的方向便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就在半山腰歇脚的茶铺里，竟看到了不远处长长的一条人龙！

“怎么这么热闹！？”我惊讶地问茶铺的小二。

“嗨，花月门招人什么时候都这么热闹！”小二说着，一看我这疑惑的神情，就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你看喏，那边排着队的，就是去花月门的，对对，就是那儿……诶不好意思哈，可能有点远，你可能看不到，他们门口前就摆了个长桌，坐着几个门派弟子，就是负责审核前来报名进门的。”

“有什么审核标准呢？”我问。

“嗨，看脸！”小二不知道要宣泄什么情绪似的翻了个白眼，“这他娘的就是个看脸的门派！”

……看他这架势，可能是曾经去过审核但是没有通过吧？我擦了擦额上的汗，顺手把自己面前刚倒上的茶递了过去：“大哥消消气……”

而后，小二跟我们说，这花月门的审核还有个给长相评分的环节，满分为十分，六分勉强及格但收进去了怕也只是从最低级的弟子做起，不到六分的就拒于门外了。

因此，不少闻说此规矩的，哪怕是从外地赶来北云城前往这花月门招人审核，都不嫌麻烦，有的也不为进门，甚至有的都有师门了，也还来到花月门前“审核”，就为了花月门盖章的长相评分，觉得贼有排面……

——所以这个门派到底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听完后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所以几位远道而来是为了……”随后，小二还未问完的话语就因为山林间的一阵清风，揭起了二师兄的面纱后，顿住了，竟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我们离开茶铺向那人龙走去，方才听得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这、这是人可以长出来的相貌吗！？”

……这大哥夸人的用语也很特别啊！

“噗嗤！”结果就是五师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真他妈不是人！”

人龙排得很长，一眼过去还看不到尽头。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边上的草木尽是洒落的金辉，似乎还带着蒸蒸的热气。

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带来的几个水袋都快阵亡了。

“要不你们先回去？”二师兄也觉着热了，为防出汗把脸上的脂膏抹没了，还摘下了面纱。

“不行，我不太放心你，说实话。”五师兄摇了摇头，“老子总觉得里边太危险了，而且我还觉得你还可能拎不动李咸鱼，这人懒起来可能就无视你了……要不咱哥俩一起？”

“……”二师兄看着五师兄一会儿，张口就说出了一句非常扎心的话：“他可能更不在意你。”

五师兄：“靠，有道理！”

“……等下，你是说三师兄也可能无视你吗？”我又被震撼了一次，满目疑惑地看向二师兄，三师兄不理会五师兄这个师弟也就算了，可这，好歹也是师兄啊！？

“……”二师兄沉默了好一阵子，再开口时，语气都有点无奈：“我本人，在他面前，没吭声，他就能直接从我身旁走过去……”

“我吭声他也能无视我！”五师兄接着控诉道，“绝了妈的这个孙子！”

“咳，怎么说李咸鱼那也是你师兄呀，喊孙子不太好吧？”大师姐说罢，叹了口气，“虽然作为我师弟，他也没怎么理我……”

听完这一番控诉大会，我感觉脑瓜子嗡嗡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同门啊！？”

所以，作为我们当中唯一有概率能喊得动三师兄的人，二师兄只能亲自去找这位神仙同门了。

不过事实上，和他之前对着镜子所说的“我要是看守能把自己撵出八百米开外”的情况完全相反，在八百米开外，我们还老老实实排着队的时候，就有一个花月门的弟子冲了上来，眼睛都发光似的看着他——

“公子您是要来我们花月门审核的吗？快快快，这边请！”

甚至开放后门。

“哎咱不跟程序吗？”另一个花月弟子跑过来轻声地。

“跟什么程序喔！你看看这位公子，再看看这里排着的，一眼过去，有他好看吗！？”

“也是……”

“简直就是谪仙人嘛！”

“……”

在二师兄随着那两个花月门弟子前行时，大师姐忽地挥了挥手——“哎！”

随即，二师兄马上回头看了过来，只见大师姐抬起的手做了个投递的动作，轻笑着：“我的鸽子快到你那儿了，记得还给我喔！”

——她说的是要书信联系啊。

“好。”二师兄应了声，便转头往前走，一路上，那身翩翩白衣沾满了清晨的光辉。

我们就这么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