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这人雅正端方,这四字于蓝家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时时刻刻都不曾忘记。但有时候,我觉得是过了头些。
先前一道走在山路上还好,反倒是去了彩衣镇,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只见他沉肩挺腰,下颌微昂,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放于剑柄之上。行动时,只见衣袂轻晃,腰间的玉佩却是纹丝不动。身姿板正,芝兰玉树——就算用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来比他亦不为过,恍如霜雪天降的蓝大公子把我衬得......过分跳脱,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风范。我只得学着他的样子,端起年节时才用摆的大小姐架势,可这走得久了,我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
更要命的是,他那一张世家公子榜第一的面容不知给我引来多少闺中少女羡妒的目光。再加上他额前的云纹抹额,以及腰间的一管裂冰,他的身份是昭然若揭——就差把“泽芜君”这三个字绣在他衣服上了。
不过也好在人人都能明了他的身份贵不可攀,不然这一趟就不止是掷果盈车那么简单了——我暗自猜想,蓝曦臣被砸的珠花手帕收起来,大概能开一家店了。
我偷偷侧目去观察他的神色,可蓝曦臣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仍旧是目不斜视地款款向前。
这哪里是逛街,我暗自叹了口气,这分明就是视察民间近况。再要不然,就是在考察弟子默写蓝氏家规四千条的时候来回巡场的监考。
我无奈地用手晃了晃衣摆,放慢脚步,与他拉开几步的距离。
我晃晃悠悠在他身后几步走了一会,蓝曦臣尚反应过来我不在他旁边了——
只见他略有几分疑惑和担忧地回头寻找,目光与我相触时,面上浮现出几分无奈的纵容。
他朝我招了招手,柔声道:
“小妹,你若是在彩衣镇丢了,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我干笑了两声,认命地走到他身边,“二哥不必担心,我都快是二八的年纪了,哪里就这么容易走丢了?再说了,这彩衣镇我也来过几次,回云深不知处的路还是认得的。”
他摇着头笑道:“阿瑶总说你性子要强,看来当真是如此。”蓝曦臣抚了抚我的发顶,“这街上人多,你一个女孩子总归还是不安全,跟紧些。”
我只得梗着脖子、低着头,继续跟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心中腹诽着:跟紧些?我跟紧些干嘛?
走着走着,蓝曦臣的脚步忽然一顿,我也跟着他止步下来。
只见他指了指一旁卖糖人的小铺子问道:“可想要一个?”
我中午在冷竹榭是饱餐一顿,下午又吃了一下午茶点,现在是没什么胃口。看着糖人,也不过是精致好看,却觉得没有什么买的必要。
“不必了,多谢二哥。”
不知为何,蓝曦臣的眉眼间升起一阵疑惑来,“你们小孩子,不都爱这些甜的吗?阿瑶总是说你爱甜,如今不想吃,可是有什么不畅快的事?”
他微微侧头,别开了视线。
市井间人声喧哗,日暮暗沉之时已经有街灯零星亮起。蓝曦臣玄色的眸子中所有的情绪都被暮色朦胧,恍惚间我偶闻他一声清浅的叹息。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他抢了先,
“你若是因为今日叔父自作主张而不快,我替他向你道歉便是。”
我心里一沉,背后渗出一层薄汗来——没想到,蓝启仁竟然真的是那个意思。我究竟是何德何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呢?
百家皆知泽芜君温润如玉,对谁都是谦和有礼——与他相处,最为畅快。
可如今,我站在彩衣镇的街头,看着眼前眉眼平和的蓝曦臣,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心里也是尴尬至极。
而且,我在他的神情之间看不出半分他的情绪,根本猜不透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是真的在道歉,还是怪我不知好歹?
猜不明白他究竟怎么想,我干脆就不猜了,直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二哥多虑了,没有这样的事。我不过是下午吃多了,现在没什么胃口而已。再说如今天气热了,更想吃些冰的。这么大一个糖人吃下去,反倒容易腻。”
那一阵郁结在蓝曦臣眉眼间的凉意散开来,他带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叔父他很欣赏你,”他的目光看向天际处被残阳镀上亮金的乌云,“只是,我亦不知道他是何时有的如此打算。”
我的手藏在广袖里,一下一下捻着窄袖里衣的袖口,想着他这绕来绕去的话题最后要落到哪里。
“能得蓝先生青眼,着实是莫大的荣幸。只是,确实没想到......”
后半句话我还没斟酌好,便也就沉默了下去。
良久,蓝曦臣又开口道:
“不论长辈之意,小妹,你究竟如何想?”
我不觉蹙了蹙眉,抬眼望去,只见蓝曦臣那双静若深潭的眼眸中有零落的灯火忽明忽暗,恍如错金一般隐匿了思绪。
我略微后退了一步,仍旧直视着他,绝不低头——
谁都不是傻子,而蓝曦臣无意于我,我也不是感觉不出来。可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我先拒绝。
蓝启仁是长辈,我们俩谁都不好率先忤逆他的意思,但又都不肯接受这被命定的姻缘。
蓝曦臣的眉眼俊秀,气质绝尘,在这半明半暗的日暮中,好似玉雕,与这纷繁的红尘格格不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曾经以为,蓝曦臣是霜雪天降,绝不可能沾染半分世俗。可如今看来,他亦有私。
他耐心地看着我,双瞳之中一直含着一阵温柔的笑意,耐心地等我回话。
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不管是如何拒绝,都是直接驳了蓝启仁的面子。但这样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
我们两人立于街边,人流于我们身侧川流不息。可我却觉得,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唯有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一下下充斥着耳畔。
忽然间,有人自蓝曦臣身边匆忙而过,无意撞了他一下。大概是事发突然,这不经意的一撞也叫泽芜君猝不及防——只见他向我这边踉跄一步,被晚风卷起脸颊两侧的长发。
我心中一惊,赶紧伸手扶他。
在他整理衣襟的功夫,方才那一下竟叫我茅塞顿开。
“二哥何必为难?”我交握着双手对他轻笑,“你若有心,便会问我愿不愿意,而非怎么想。既然如此,你我则不必互相为难。直言,似乎更为妥当。”
一丝愧色极快地晃过他的面颊,但很快又被他亘古不变的笑意所掩盖。
“叔父今日所为,的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停顿了片刻,“的确是,措手不及。小妹愿意敞开心扉,我亦觉得畅快。”
“小妹的不乐意,我不过也只是猜测。”只见他的拇指摩挲着朔月剑柄上的白玉,目光落于沉沉的天际。“我常见小妹与南宫公子一道,想必你们二人是十分亲近。我确乎有私心,但也不愿意做那个搅了别人姻缘的人。”
想到南宫凛,又想起之前在彩衣镇的种种,我只觉得耳根发热。
“他与我是表兄妹,自然更亲近些。”
“那二哥呢?”我笑着看向他,努力将话题转到他身上,“二哥的私心,可是因为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这句话引得蓝曦臣蹙眉看向我,只见他的眼眸之中尽是不知所云的迷惑,“你来听学前,阿瑶曾来信叮嘱我替他好生照顾你,我自然不会逾越——”
他这话接的没头没脑,可不等我细想这话中深意,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
“抓贼!快抓贼!”
我转过身,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翩然而来。
那个“贼人”大概是个妙龄少女,身姿轻盈,翩若惊鸿。一身水绿色的劲装,玄色的长靴,头上戴着一顶白纱幕笠,遮住了她的面容。
只是她行动时带起清风,卷动她面前的纱幔,露出姣好的颌线和好似点丹的红唇。薄薄的双唇轻启,露出一口贝齿,似乎是因为自己得手了而兴奋不已。
而她白皙的手中握着一只钱袋,这大概就是她身后一贯人手忙脚乱地追着她的缘故。
但一群凡夫俗子,如何能赶得上一个常年修炼的人呢?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场闹剧大概不会持续很久。毕竟,按那姑娘的修为,不出几步便能将那一群人甩开,如今还吊着,完全是因为没有玩够的缘故。大概再有一会,她也该玩腻了。
余光中,只见我身旁的白色身影一晃——
蓝曦臣运动轻功,飞身而上。他抽出腰间的裂冰,一击横于那少女的脖颈前拦住她。
那少女停下脚步来,歪头看着他。
“姑娘,冒犯了。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此似乎不妥——”
这时候,她身后那一群人也追了上来。可那为首之人见了蓝曦臣,却是神色一凛,转身就想跑。但奈何蓝曦臣手快拉住了他,
“公子既是找这位姑娘,有事为何不说?”
只听得一声娇俏而嘲讽的笑声,戴着幕笠的少女转着手上的钱袋道:
“公子,你瞧瞧,这钱袋是不是你的?”
当下,所有人都是一愣。
她用拇指和食指捻着那荷包的束带,举到蓝曦臣面前晃了晃,
“怎么?经了一回别人的手便不认得了?”
蓝曦臣的面颊上泛起一阵如火烧般的绯红,就连耳朵和脖颈都染上了红色。四周的人越聚越多,他堪堪放下裂冰,拱手行礼道:
“不慎冒犯姑娘,实在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海涵。”
她一把将荷包甩进蓝曦臣怀里,转身将剑一横,剑刃出窍,拦住那个想要趁乱逃跑的人。
“我不过是看公子的荷包被人偷了,便想着给你偷回来。谁想公子竟如此不明是非,的确是冒犯。”
“你说这荷包是他的,那我还说是我的呢!你凭什么诬蔑我?”
那人一身交领长衫,看衣料也还算是个富足之家的公子,只是......
那少女冷笑一声,“你当我瞎呀?!你自己看看这荷包,绣的卷云纹和他抹额上的一模一样,你再看看你身上——你这做衣服的绸子还不如人家做荷包的金贵,你说这荷包是你的?!真是脸皮比那院墙拐弯处还厚!”
说着,她一记手刀砍晕了那个贼人,利索地抽出一条麻绳来将他绑了个结实——
“怎么,你们这儿只有仙门没有管刑狱的衙门吗?”
“自然是有,只是各地的衙门都从属仙门——”
“有不就是了?”她踢了踢那个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人,“趁早把他送去量刑,牢里关两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事。只是公子,你带你家夫人上街,都不用付钱的吗?如此不小心,竟然连钱袋都弄丢了。”
本来,众人见事情落幕,也都准备散了。可一听到“夫人”两个字,立刻又回转身来,一半望着我,一半望着蓝曦臣。
我莫名被点,只得赶紧走过去澄清,“姑娘误会了,这是我二哥。”
“是吗?我看你们二人长得也不像啊!”
我的嘴角抽了抽,感受到身边有无数探寻的目光灼灼地落在我身上,“我大哥与......与他结义——”
“哦!”她立刻点头道:“那我懂了!”
正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彩衣镇衙门里遣了人来,哄散了众人,将那偷东西的人带走,又忙不迭给蓝曦臣告罪。
一场闹剧落幕,我只觉得太阳穴嗡嗡地疼。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以后,还请公子多多小心,不要便宜了那些宵小!”
“多谢姑娘提点,”蓝曦臣温和的声音被夜风带起一阵浅浅的暖意,“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还请姑娘更为慎重,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来惩恶扬善。”
少女刚迈出一步,听蓝曦臣如此说,便又转身回来,几步上前贴近了他的面庞——直直把蓝曦臣逼得退到了街边处。
“怎么,惩恶扬善还要讲究方法?我帮你把钱袋夺回来还有错了?”
“自然不是。只是,此非正道,有损姑娘名节。”
蓝曦臣微微颔首,努力与那姑娘保持些距离,“姑娘下次若是再见到这样的事,当即提醒失主更好——你此次若是寻不到我,那又要如何处理呢?”
“我都说了,那做荷包的料子比他的衣裳都贵!再说了,我也不可能寻不到你!”
那姑娘说到这儿,忽然顿了一下,不满地嘟囔着:
“算了,像你这样的迂腐书生,我就算说出花儿来你都还能有说辞。”
她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推开来道:“罢了,不与你计较。我们行走江湖,才不讲你们这些!”
可蓝曦臣却是还不肯罢休,“姑娘,今日既然有恩于我,来日必当相报。敢问姑娘芳名——”
“我不过是个江湖中人,哪来什么芳不芳名的?再说了,今日不过举手之劳,用不着你报!山高水长,以后江湖再见吧!”
说罢,竟是一闪身就没了踪影。
夜色中,满街的灯火相映,却徒留蓝曦臣一人,背影显得有些寂落。
我上前去推了推他的手肘,“二哥,咱们回去吧。”
姑苏各处倚水,小桥相连。我们并非原路返回,而是换了另一条路走。
月上柳梢,树影摇曳,邻水的石梯下传来姑娘们的嬉笑声。
蓝曦臣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开口道:
“又快到端午了。”
我不觉间扬起嘴角,“姑苏包得粽子是什么馅儿的?可也有赛龙舟的风俗?”
“蓝氏一向是挂艾叶菖蒲,放纸鸢、荡秋千、薰苍术、佩香囊、祭先祖。龙舟赛倒是少有,此处平湖大川甚少,不比云梦,难有那样大的阵仗。至于粽子,自然是小妹想吃什么馅儿的,就有什么馅儿的。”
他一气儿应承了我所有的想法,我连个说趣的由头也没有,只能悻悻地点点头,跟着他一步步走上白石拱桥。
下桥的路有些陡,他便抬起手臂来,叫我扶着。
过桥后,不远处又是烟火市井,各色小店之间我瞧见有一家卖梳子的。我抬头瞧了瞧,之间那牌匾上写着“相思扣”三个大字。
我心中来了几分兴趣,便走过去瞧了瞧。
看店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挽着个寻常人家的圆髻,用一根典雅的木簪固定住。见了我,便笑着招呼道:
“姑娘买梳子吗?”
我冲她笑笑,“先看看。”
“姑娘,梳子代表相思——姑娘可有心上人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我年纪尚小,不着急这些事。”
蓝曦臣缓缓踱至我身边,修长的手指拂过绒布上的一把把木梳,低声问道:
“您这儿既然是卖梳子的,为何叫‘相思扣’?这梳子梳开的,可不就是三千相思吗?”
见他开口,老板娘的笑容又大了些,“想解忧的人买,便是解相思。若是送人,便是赠相思。”
他们二人交谈之际,我低头看着那一排排梳子,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
“您在这儿开店有几个年头了?”
忽然被我如此一问,老板娘也是一愣,而后赶紧答道:
“自我随家中郎君迁至姑苏已经有五六载了,从前我们在那边的桥下支了个小摊位。这些年他做梳子,我卖,也攒了些银子。这店铺置办下来,不过一岁有余吧。”
那大概是从前见过吧......我极力回想上次来听学时的场景,但却如何也记不起自己是否曾见过这家小店。
我见老板娘的目光热忱,心中无奈——我们问了这么多话,她大概是以为我们要买东西的。
我又看了一遍摆在外面的梳子,却也没有我格外心动的款式。想了想,又问道:
“您这里,可还有其他的款式?”
“这些都是今年我家郎君新制的,姑娘不喜欢吗?”她摸了摸下巴,认真回忆道:
“后面倒是还有几把从前的梳篦,样式不如这些时兴了,不过可以找出来给姑娘瞧瞧。”
她进去了半晌,捧出来一只木匣子,打开来只见几支精巧的梳篦静卧于红色的绒布之上。
我取了其中一只,细细地打量着——手法和形制都与外面的相似,只是款式上有所区别而已。我手中的那一把,桃花雕得精细,处处精巧,的确是佳品。可我思来想去了许久,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我思索无果,正想着如何推脱掉的时候,却见蓝曦臣快我一步付了钱。
“给她包起来吧,劳动了。”
回去的路上,我捧着那只木匣子,心中五味陈杂——蓝曦臣想必是误会了我在思念什么人,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生怕自己越说越错。
一路上,我们二人谁都不曾开口。他将我送到精舍门前,却正好碰到了南宫凛。
一见他,蓝曦臣便停下了脚步,低声叮嘱我道:“小妹,你若是与南宫公子有了误会,趁早解开为上。独自闷在心里,绝非良策。”
我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才想明白——原来他是以为我和南宫凛闹矛盾了才看了许久的梳子!
“不是,二哥,我只是觉得那梳子看着眼熟而已!绝没有那个意思!”
“我见这些日子,你与南宫公子都不曾说话,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你们从前那么要好——”
“二哥,”我直截了当打断他,“你真的是想多了,什么都没有。我只是看着眼熟,想看看是不是从前见过,结果你就替我付钱了。这样,你且在这儿等等我,我回去拿钱了就还给你。”
“不必了。”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今日跟我出去走了那么些路,想来也不畅快——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算尽责。一个小物件,你们女儿家应当也有用处,买给你也算尽一尽兄长的本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辞别了蓝曦臣,我回转去精舍时,南宫凛仍然站在门口。甬道两旁灯火飘忽,映得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明灭如同宝石生辉。他见了我,紧绷着的嘴角轻轻翘了一下,很快又被他压平下去。
想起上次的事,我只觉得无奈至极。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先开口道:
“夜深露重的,表哥这是在等谁吗?”
他没说话,而是拉起我来到一旁的树林边,才开口道:
“你跟蓝曦臣去哪儿了?”
“彩衣镇。”
“那为何没告诉我?”
见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我不禁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怎么,我去哪儿还要同你汇报吗?”
“就算上次是我错了,但你不过几日便和——”说到这儿,他抿了抿嘴,似在隐忍什么,“不过几日,你这算什么?赌气还是报复?!”
我简直是难以跟上他的思路,莫名其妙地后退一步道:
“我报复你什么?我有什么好报复的?你莫不是脑子有点什么问题吧?”
“你上次说并非怀疑我和虞姑娘,那你这算什么?你跟着蓝曦臣在彩衣镇里从下午一直玩到现在,你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划过我手中的木匣,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一下午的功夫,信物都有了?”
趁我尚未明白过来,他掀开盖子一看便嗤笑道:“你们中原的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东西吗?我那枚眉心坠,竟比不过一只普通的梳篦?”
原本我就压着几分不明不白的委屈,如今南宫凛再如此,便像是点燃了我心中的炮仗一般。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怒声道:“你放肆!你可知,胡乱造谣在我们清河要受什么处置?!再说了,你又如何得知这是二哥买的?”
“我造谣?”他的声音冷了下去,“这云深不知处皆知蓝曦臣带你去了彩衣镇,这还需要我造谣吗?!”
“那是我二哥,你凭什么胡说?!”
“那我还是你表哥呢!”
我见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也懒得和他解释,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可南宫凛却是一把拦住我,
我反手就想甩开他,可他却是紧紧攥着我的手臂不肯放开。我挣了一阵子,见实在是挣不开,便也不动了。而南宫凛也和我一起安静地站在那儿,不再开口。
过了许久,他才又说道:“阿琰,我不想和你吵架。只是,我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哼了一声,“你有什么好怕的?”
又等了许久,他才低低地回答道:“怕你就此不再理我了。”
南宫凛的态度骤然软下来,倒叫我方才的气焰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力又无奈。他的手顺着我的手臂滑落下去,勾着我的手指轻轻晃了晃,“阿琰,别生气了。”
夜风拂过树林,吹动我鬓角的碎发。我抱着那只木匣子和他一起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想着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一阵疲倦漫上我的心头——
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再没心思去辩解什么了。就连生气,都懒得气了。
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在南宫凛惊讶的目光中开口道:
“你既然如此介怀,那我把东西给你,自证清白总可以了吧?”
“上次的糕点,我以后一定补上。”
“聂姑娘?”
这时,甬道上传来一个声音。我转头看去,只见一蓝氏门生立于精舍门前,正往这边张望。
我应了一声,走出去问道:“可有什么事找我?”
他朝我行礼,而后递给我一个纸包。我接过来,疑惑道:
“这是什么?”
“彩衣镇内糕点铺子的伙计送来的,想必是姑娘今日下山时订的点心吧?”
他如此说,我便更觉得奇怪了——今日我一直与蓝曦臣在一起,压根就没有去过糕点铺。
“你确定是给我的吗?那伙计没有再说别的?没说是谁送的?”
“只说了是位公子订的,并且一再叮嘱要交到姑娘手上。别的,就没有了。”
我虽然心中存疑,但也还是接了下来。
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我心中——莫非,是南宫凛送的?他今日去彩衣镇订糕点,却听到我与蓝曦臣一道的事情?
若是如此,他生气也就情有可原了吧。
待那门生走后,他才自树林边走过来,“那人找你有何事?”
“没什么大事。”我急于确定自己的猜想,便岔开了话题问道:“你是在哪儿听到泽芜君带我下山的事?”
“我原本去精舍寻你,阿懿却跟我说你被蓝先生请去了。我没敢去找蓝先生,就想去问泽芜君。结果寒舍的门生说,泽芜君被蓝先生叫去送雪梅了。后来问过云深不知处守门的门生才知道,他带你下山去彩衣镇了。”
我掩饰地笑了一声,捏紧了藏在袖子里的糕点继续问道:
“所以你就回来气了一下午,也不问问我缘由就对我发脾气?”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否认,“我......确实是我不该什么都不问就发火,是我不对。但是阿琰,你也别再生我气了,我只是......”
“好了,我知道了。”
我保持住面上的笑容,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失望和不耐烦的神情,
“不早了,快回去吧。明日还要听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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