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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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第五十四章·寻常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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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百家皆赴云梦,共举清谈。

想来这次的清谈会是重要至极,就连蓝启仁都停了云深不知处的讲学——与蓝曦臣通赴清谈。

就算是置身于姑苏,我亦能从细微之中感知这一场清谈会带来的变化。

蓝启仁不在云深不知处的那几日里,我和南宫懿总能得空溜下山去玩。可往日里游人如织的彩衣镇,如今却静得恍如被三九的寒风冻住了——

河道中只有零星的小舟拂过,就连其中的画舫花楼都变得寂静。码头处,艄公们歇在收起帆布的阴凉处,手中的烟杆里冒出徐徐的青烟来。一改往日的喧闹粗俗,三五成群地静静窝在一方小角落里,时不时与身边的人咕哝着些什么。

偶然经过初来乍到时的小桥,岸边的古树因由燥热的天气而叶片稀疏。枝干上,仍绑着暮春时节姑娘们用来祈福的红色绸带。那绸带经了几场雨,又日日曝晒于艳阳之下,早已没了往昔的鲜艳明丽。一段段如同残花败柳一般挂在树梢上,叫人看了,心里一阵没来由的闷痛。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无声中等待。等着看这一场旱灾、一次清谈过后,仙门百家又将对谁俯首称臣。

这样的日子过多了,也觉得无趣。两次过后,我和南宫懿便都不愿再下山去寻乐子了。

尚未等赈济的粮食抵达,便有消息自金麟台传来——

请姨母病愈归家。

消息递进我手里的时候,我心中的喜悦不过是一闪而过。不过片刻,便又消沉了下去。捻着手中薄薄的信笺,所有的心绪皆化作一声轻哼。

一切皆在计划之中,没什么好惊喜的。

不过是江澄遵守了他的承诺而已。

可一想到那数不清的银子——全给云梦江氏做了嫁衣,我又难免把后槽牙磨得嘎吱响。

只是万事尘埃落定,怨不得任何人。

不过天道轮回,别人欠我的,我必定都要抢回来。

姨母的归期定在了正午。我踩着逐渐灼热的日光来到姨母的小院前,隔着院篱,我瞧见了蓝启仁板正的身影。

姨母一改这数月以来的清雅装扮,又重扫峨眉,霞冠锦衣。而蓝启仁仍是一身牙白的广袖,只在袖口、腰带处可见月白色的卷云纹。

数年来,我不曾见过姨母向谁示弱服软——她才是真正的花中仙品,衬得起牡丹的雍容和傲气。可此时,她却是微微颔首,双眼低垂,温润沉静。

絮絮的低语轻柔而至,好像多年前飞花散落,飘过经年数载,歇在了今人心间。

“......从前许多的事,都怪我不明事理又太过于骄矜任性,才给你添了许多的麻烦。如今想来,这歉意早在许多年前就该说。只是那时年岁小,太要面子,如此才拖了这许多年。数月来实在是叨扰......”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姨母的眼睫轻颤,犹豫再三,竟欲叠手向蓝启仁行大礼。可蓝启仁的动作更快她一步只见他托住姨母的手肘,摇了摇头。

“少时偏颇,又性子执拗,于我亦是误会你许多年。旧时旧日的许多人......宁阳与阿瑾去得早,青蘅亦不敌一个命字。至于他,自是不必再提。时至今日也不过只剩下你我还算是旧相识,又何必言谢。”

蓝启仁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面上的神色。但言语之间却能零星体会,这或许是前一辈心照不宣的年少往事。

我暗自退开,不愿上前打扰这段被忽略多年、如今兀而惊觉的少年情谊。

夏日的熏风卷过山巅,在午后的蝉鸣之中,醉了满园的香茶。

有人曾言,那茶园先前生过一从无尽夏。每到夏日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开得灿烂。最终也逃不过农人摧残,被掩于茶树之下,再不曾有人记得。

近几年不知怎么,又开了一点,却只剩小小一团。

那时候,我听了不觉叹气。明媚的过往,终究也只能被默默地遗忘。再被发现时,却也不似往昔。

我站在码头,望着那艘载着姨母的小船渐行渐远——

栈道下细水逐舟去,如同万事逐流去,顺遂亦蹉跎。

枯荣半岁过,故人不在侧。

只影落木下,问谁见神佛。

归程时走走停停,那一条路走得比岁月更长。随着赈济粮草的到来,彩衣镇的码头又热闹起来。纷纷繁繁,搅浑了心中的一池水,所有的心事亦无从说起。

许多少时旧事重又再现,却也觉得再想无意。只能空着一颗心,感念皆是“所幸”。

姨母走后,一月的时光飞逝而过。

三个月的日日夜夜最终只凝结于一张拓纸上的墨迹,一层朱批后,复而化作一张文书,最终落锁于屋室的箱子中。

暮鼓擂响,寒山寺的钟声在夕阳外回荡。两种乐声交织在一起,更像是红尘外的经文在人间落笔无措。

我倚在桌边温书,正直昏昏欲睡之时,却隐约听见叩叩叩的敲门声。

南宫懿先我一步去开了门。我眯着眼睛,似见她的神色一闪,便垂下了眼睑。她退到一边,门口的人影便顺势走进了屋内。

半梦半醒之中,南宫懿已经不知去向。

傍晚时散去灼热的空气在我面前浮动,却不似往日里充斥的林木之气——

北境粗粝的长风催动蜿蜒的长河,天边的阴云低垂,有牧歌在朦胧地回响。

金红色的斜阳被树影剪碎,零落的星火迸溅与鎏金之上,熠熠生辉。

南宫凛那一头耀眼的金发似乎就注定了他此生,不管置身于何处、何种情境,都会格外的引人注目。

就像此刻,我虽然困成一团浆糊,但也还是意识到了眼前就坐着南宫凛。而且,并不是我做梦。

自从上次我们二人不欢而散后,我们对对方视若无睹,不曾说过半句话。现如今南宫凛坐在我面前,学着我的样子,用手托着下巴,歪着头望向我。

看着他琉璃色的眸子,我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恍惚。就那么望着他,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光影在他眼中静默地浮沉,如同藻荇随清波浮动。残阳顺着满湖的碧色,向湖心最深处的墨绿沉沦下去——

南宫凛异于中原人的碧色瞳孔有着难以言说的魔力,像传闻中西域巫师在满月下吟诵的魔文,蛊惑人心。

这一眼,堵住了我心中、嘴边所有的不满和怨气。浅浅的波澜泛过我的心间,连带着先前因江澄而积满的怒火一并抚平。

南宫凛温热的指腹擦过我的面颊,我惊得一皱眉,正欲躲开,可他却只是别上我耳边的碎发。

他浅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收回手时,半握着的拳在我眼前展开。

我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朵完整的桃花静卧于他的掌心。

我复而又记起他暮春时,自桥上一跃而下的惊鸿之姿。

一阵风从我身后的窗棂边吹来,吹散了他不及收拢手指握住的桃花。

晚风卷着那几瓣粉色,吹落于他肩头。可我却像在那一片慌乱中,看见数年的春秋被尽数吹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这样单纯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不用他道歉,不用他多说。只要他在这样的暮色里久久地望着我,我也就不同他计较从前的琐事。

南宫凛的意思我明白,可不等我想好要怎样回答,便听见门口有人说道:

“聂姑娘,蓝先生有请。”

六月下旬的黄昏总是无限的漫长,晚霞若彩纱别在肩头。蝉鸣已经消散,偶尔能闻见几声秋虫的浅吟。

我跟在那门生的背后,没忍住低下头,抿了抿嘴角,才好克制住漫上面颊的笑意——

蓝启仁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此时我脑海里尽是方才我起身时与南宫凛擦肩而过。手指蹭着他的衣襟却被他一把握住,我亦是一愣,顿在了原地。

南宫凛没有回头,却也不曾松手。

也就是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撬动了我心里的一个小角落。

明媚的春光和漫天的桃花从那个小角落中涌出来,让我动容得无以复加。

我已经一意孤行得太久了,却仍不能在江澄那里得一个善终。

与其和他不死不休,长生长漂泊,复醒复作客,不如年头年尾,各自活。

从背后拥住南宫凛,大概是我这半年以来做得最大胆,也是最疯狂的事情。他大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恍然间便松开了手。我趁机抽身,出门前还回过头去冲仍在发蒙的他眨了眨眼睛。

正当我又憋回去一阵笑意时,却闻那门生说道:

“聂姑娘请。”

从前蓝启仁见我皆是在冷竹榭,此番却来了姨母曾住过的小院。

我在院门口站定时,尚有几分朦胧,不敢确切自己身在何处——

眼前的小屋没了人烟,屋中再无灯光,就连屋外的竹架也被清理一空。四下里空落落的,叫人看了觉得一片寂寥。

我见蓝启仁独自一人端坐在石凳上,便走过去行礼道:

“蓝先生。”

他朝我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道:“坐吧。”

夜幕漫上天际,蓝启仁面前的铜炉内火光明明灭灭。竹筒在沸水中搅动,寂静中能听到沸泡破裂的细微声响。

他将一盏茶推至我面前,天色渐暗,我辨不清茶汤的颜色,但那一阵甜香冲进我的胸腔时,我便断定这是金骏眉。而且,这茶尝起来怎么都像是姨母每年给我送的。

只是蓝启仁一向偏爱云松翠,如今怎么——

“这金骏眉乃是极品,思琰还要多谢先生赐茶才有这等口服。只是,不知先生怎么突然改烹这一品了?”

蓝启仁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

“油嘴滑舌。”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平静地望着我道:

“这等口福你已经享了十几年,今日吾才是首次尝南......金夫人赠的金骏眉。”

我笑一笑低下了头,也不同他争辩,“先生教诲的是。只是,学生也许久未尝了,这味道熟悉却又不敢肯定。”

蓝启仁不再理我,眼神落在那翻滚着沸水的小陶瓮上,

“想必,又是你做的好事。”

“先生说什么?”

“清谈,赈济,还有金夫人。”

被他如此直白的戳破我也没了从前的慌乱或者惊讶,只是含笑坐在那儿,指腹在莹润的杯壁上打着转儿。

“先生说的是。”

话音刚落,我便看见蓝启仁的眉尖一蹙。他欲语还休地几番张嘴,我猜他有些许想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但最后问出来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可曾后悔?”

“什么?”

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茶杯,被那灼热的温度燎了手指,险些将杯子扔出去。

“能将赤峰尊、江宗主、南宫宗主、金夫人这几个人串起来的,这天下恐怕只你一人。”

“江宗主虽年纪小,却也是有锋芒之人。这么好的机会,想必,你在他那不仅没得好处,还吃了不少的亏。”

“先生说的是。”

许是平日里见我嚣张惯了,如今骤然变得低眉顺目,蓝启仁也有些不习惯。

“值得吗?”他顿了顿,又问道:“你不过及笄的年岁,就陷在利益的漩涡之中——后半辈子便都要如此了。值得吗?”

我望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即使他面上没有半分衰老之色,他的眼中也深藏着我看不透的半生风霜。

我只觉得眼眶隐隐发热,鼻中酸涩,喉咙发紧。

犹记数月前求见,蓝启仁不甚喜我。不过这些时日,我甚至想不出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如此看重的品质。

他这份关心,无关乎利益,只是一位先生对学生的关爱。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敢问先生,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青蘅君陨落、泽芜君外逃、含光君重伤之时,先生可曾后悔冠蓝氏之姓?”

蓝启仁的眸子里浮动着火光,零落着月色。如同一口经年的古井,沁出的泉水冬暖夏凉,沁人心脾,又叫人神思清明。

片刻后,他竟露出一个浅笑来,摇了摇头。

“如此看来,你确乎不够像你母亲,反倒更像金夫人——”

“先生的意思是?”

“你母亲确乎更加明媚真纯,却没有你这样......绵密的锋芒。”蓝启仁沉思了片刻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以为他是在责备我心思太多,可从他的眼中却又瞧不出半分的不满。

“说你是耳濡目染也好,天赋异禀也罢,总归不会让任何人从你这儿真的得好处——”

“把江宗主和南宫瑜绑在一起,便也是你的主意?”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便算是默认了。

“学生别无所求,惟愿先生理解。”

“吾自然懂你的意思,只是这些事,吾宁愿此生不明。”

“聂思琰。”

蓝启仁甚少唤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只听他说道:

“既然你觉得值得,那吾便只能提醒你,你亦是寻常人——从今往后,你将为了你要得到的,放弃于他人数倍的东西。”

“人生八苦,于你不过寻常事;人间百乐,于你多数求不得。”

“千帆过尽时,你可能身价百倍,亦可能一无所有。”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原来,人生八苦,我已经尝了五味。

除去老、病两味,这我尝到的第六味生苦,却是八苦中头一味的苦——我无一日不在细细品尝。

可复而细想,生亦并非只为煎熬——我不是一心向死,何来生苦一说?不过是后几味反复地磨人,磨得人心血沥尽后,也就不再觉得苦了。

或许,江澄注定是“百乐”之一吧——求不得,于我是常事。

‘咔哒’一声,心头的锁像是锁死了。再也没人能望见那一望无际的澄湖,再也不会有人在不经意间碰进碎石,激起层层涟漪。

那我便做这个寻常人吧。

人生值得的东西太多,放下他、放过我——缺这一样,也算不得什么。

“学生明白。”

蓝启仁看了我片刻,“但愿你,此生不悔。”

“行此道,守此心。吾从前教你的,片刻不敢忘记。”

“聂思琰,你足够聪明,有心计,有手段,有锋芒。但你记住,切莫让你的锋芒,伤了不该伤的人。更不要用你的聪明,算那些本不该属于你、也不能属于你的东西。”

“不要行尽一生,徒留机关算尽。”

我站起身,来到蓝启仁面前,向他行了大礼——

如同我从前在冷竹榭时一样,前额贴着手背,

“多谢先生教诲——可不为君子,绝不为小人,学生片刻不曾忘记。”

蓝启仁一番言辞,我心中却骤然生起一个念头来。是不是,我当真命该如此?

“你的笄礼将至,可曾想过赐字之事?”

我听得一愣,起身答道:

“赐字乃是长辈决定的事,学生不敢妄自猜想。”

我见蓝启仁捋着胡须不再多言,又清了清嗓子问他,

“先生,您信命吗?”

“此话怎讲?”

“学生去岁生辰时曾求过一张花签,背面有词一首。不知,可是命中注定如此呢?”

“吾只信人心。何种性成何种命,你前十五载养成的品性,与你余生之意紧密相随。无论是何种结果,不过是先你一步的猜测,并非注定。就好比你此生是百年为止,还是天地同寿,亦在你心中之念。”

“你那张花签,好也罢,不好也罢。你信它,更要信自己。”

月色幽幽,我踏着路边的灯光走回精舍。手腕上那一串莹润的菩提子轻蹭我的肌肤,留下一片浅浅的凉意。

听学前,外界多传蓝启仁古板。但这数月,我却更感他对学生呕心沥血之意。

离开前他叫住我,从袖内取出一只木匣推给我。打开,便是这一串染着淡青色的菩提子。

“多谢先生赠礼,只是学生不信神佛。”

“赠你菩提子不是要你皈依,而是叫你在欲念熏心、狂躁难忍时转一转珠子,愿以此平你心中杂念——保你,永世清明。”

“此珠唤星月,愿你此生踏蟾宫之净土,望天河之璀璨。”

而我知道,他其实想说——

愿你此生不知八苦,只知寻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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