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1年9月30日，6点整。

李子轩乘坐着的飞船从D19交易站离开弹射轨道。

二十分钟后，飞船刚刚平稳下来，头等舱餐厅的门口被拉开。

坐在那里享用牛排的站长，抬头瞄了一眼似乎毫不意外，指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对方坐下。

李子轩坐下后拨弄着手上的指环，一张张报告的投影出现在两人旁边，每一张上面都有站长的光头照片。

“伊万·伊里奇·波波夫先生，”李子轩直视对方，“您为天宫服务了47年了，在地表连续做了12个不同交易站的站长，我身为晚辈本应该非常尊重您。”

伊万脸上突然泛起了奇怪的笑容，他轻轻放下刀叉擦拭了一下嘴角，就那样笑着看向李子轩。

李子轩用着非常认真的态度请教道：“我最早从天宫下来的时候，副总指挥曾经和我说过，‘地表人是联盟最可靠的盟友，也是我们必须团结的对象。’波波夫先生您怎么看？”

“叫我伊万好了，”伊万把双手叠在腿上，身体向后靠着沙发靠背：“你想揍我，因为我无视地表人的利益，这伤害到你的感情了吗？”

“不需要抬出副总指挥来吓唬我，看来你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无情。”他依然带着笑容，放松的姿态很自然地消解了李子轩带来的压迫感。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有几个小小的疑问。”伊万的姿态依然放松，但是眼睛却眯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不认识副总指挥最器重的青年才俊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不关注火星基地副总长是谁吗？”

“少壮派副总裁十年前重启火种计划，然后单枪匹马收服五万小行星带人，一手改建火星基地。这么辉煌的资历请问联盟有谁会忽视你李子轩的存在？”

李子轩眉头紧锁，一脸寒霜收敛起来，但目光依然逼视着伊万，身体微微前倾“那为什么……”

伊万抬手打断李子轩，“你希望我怎么做？给地表人更宽松的环境吗？你确定那样不会害死他们？”

他笑着说完然后低头拿起刀叉继续对付面前的牛排，留给李子轩足够的时间思考。

收起那一份份伊万的调查报告，李子轩把头转向一旁，看着舱壁上星空的实时投影。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被这个光头伊万带着节奏，他在地表十年，何尝不清楚地表人所面对的末世环境，这个的确不是联盟能改变的，或者说联盟的帮助也很有限，毕竟地表人那么多。

也许是因为这样，地表人才能如此的顽强。

“对不起，打扰您了，波波夫先生。”李子轩起身，他对这个光头站长的怨气已经消散了，终归是自己太年轻。

“你懂了？”伊万抬头笑着。

李子轩默默点头。

“不，你不懂。”伊万示意他重新坐回去，然后把刀叉和空盘放好。

“地表人的确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也正是他们的存在才没有让联盟失去希望。”

李子轩这次乖巧地坐好，正视着伊万，等待着他的但是。

“但是，”伊万望向星空：“当人类在面对虫族侵略的时候，站在最前线的始终都是部落。”

“我们对地表人的支持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但他们既无法成为坚盾，也无法成为利刃。”

“我身为一个交易站的站长，不论是为了联盟的利益，还是同为人类的一员，都必须给部落足够的尊重。”

他把目光转向李子轩：“哪怕仅仅是做个样子。”

李子轩设身处地想了一下，确实如此，点了点头，可是对最后那句“做样子”的说法不是很理解，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只是利益，那么部落在合作中能得到什么吗？他们并不需要联盟的物资……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合作可以让部落减少来之不易的人员损耗。

可是这样他们也应该清楚联盟做这个样子是没有意义的啊，他又被新的问题所困扰。

伊万笑得意味深长起来，“做样子也有大学问，起码表明了你的态度。如果你连样子都不肯做，别人又怎么会对未来的合作有信心呢？”

“面子问题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伊万用李子轩更容易接受的说法让他露出恍然的表情。

“点东西吃饱了再好好想想吧。”他说完起身离开，“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返回天宫，毕竟高处不胜寒。”

“我们更适合做战士，这样也更轻松，毕竟将军不是那么好做的。”他走到门口又劝了一句。

李子轩起身相送：“谢谢波波夫先生，我明白了。”他停了一下，“不过我会坚持我自己的决定。”

伊万咧了咧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回身开启舱门离开。

头等舱餐厅只剩下了李子轩一个人，本来想找茬的，没想到却被教训了一顿。

不过他并不觉得苦恼，因为多少也算有些收获。

他不会像光头伊万那样在地表蹉跎半生，因为他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还有无数属于他的荣耀。

从天宫底层一个收养家庭出生一路走到现在，并不容易。

学生时代开始就是成绩最优异的李子轩，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努力的意义。

努力不仅仅是要付出一切，更重要的是找对方向，然后把握住机会。

就好比他，12年前以应届第一的身份成为一艘资源舰的舰长助理，而今天那个舰长已经贵为联盟二号人物。

他努力工作的同时不忘穿行在联盟各大图书馆和研究所认真学习，历时两年联合各大势力重启火种计划。

10年前，他为了领导家的孩子出头，单枪匹马招揽5万小行星带的暴民，收复了他们占领的火星。

也是那一年，他听从老师的劝告为了遮掩自己的锋芒顺便为火种研究收集信息，选择了卧底生涯。

他从来都是一个肯听别人劝的好孩子，比如自己最尊敬的两位老师，比如提拔自己走上仕途的领导，比如光头站长。

站长莫名的善意让李子轩不免想得多了一点。

只不过他会有自己的理解，也会有自己的坚持，在结果出来之前，无所谓对与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