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在扶手上的蜡烛猛的晃动，本就微小的火苗险些被吹灭，又顽强的站起来。隔着厚厚的单元门也能够听见外面的猎猎风声，铺天盖地的大雪卷进灵堂，落在棺材上有一指深。

楼里的声控灯熄灭了，蜡烛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穆迟放轻呼吸，推开了应无予的手。

“来了？”穆迟低声道，只有两人能听见。

“还没有。”应无予面向单元门，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里。

穆迟暂时松口气，靠在墙壁上调整状态，刚才突然的警惕让他出了一身汗。手指拉了拉领口，灌进去的凉气让穆迟轻呼一声，缓了过来。

他侧身靠在墙上，看向应无予，“回去吗。”

“再等等。”应无予不知何时将单元门打开了缝隙，簌簌的雪花吹在他脸上，挂在头发上，还有更过分的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幽深的眸子盯着灵堂，重新连接电的黑白电视在空无一人的雪地上唱着戏，悠长哀怨的声调在空旷的院内飘荡，让人不寒而栗。

院里安静的诡异，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鲜红一闪而过。雪落在她身上保留了枝杈，不过片刻，雪花在半空中短暂停留便掉在了地上。

越来越冷，十分钟前还热的冒热气的穆迟忍不住裹紧棉衣，双手拢在袖子里，嘴里哈出的热气全部变成了白色，“你不冷吗，进来吧。”

应无予的背影依然挺拔，看不出任何问题，可穆迟知道，在他的棉衣下仍旧是简单的白色上衣，很薄并不保暖，他都要怀疑应无予是不是真的感觉不到冷。

“很冷？”应无予偏头看他。

“嗯，”穆迟点头，眼睛都不太想睁开，“冷，钻骨头的冷。”

他垂着眸，没看到应无予眼底划过的阴霾。

应无予离开门边，高大的身影挡在穆迟面前，垂在身侧的手掌抚上穆迟的颈侧，手下的皮肤冰凉，仔细看能看到一层灰白。

他鼻子微动，眉头猛的皱了起来。

“穆迟，”应无予不轻不重捏住穆迟的后颈，“看看我。”

穆迟浑身发冷，下意识向后去贴近颈项上的温度，半睁着眼去看应无予。

两人对视，穆迟似乎有话要说。他一手抓住应无予的衣领，示意他凑过来。

应无予很配合，顺从的弯下腰，下巴搁在了穆迟肩膀上，“你说。”

“……她，”穆迟轻颤，呵出一口冷气，“她在你后面。”

“我知道了，”应无予在他耳边道，温热的呼吸在穆迟耳垂下的皮肤撩起一片火/热，“做好准备。”

穆迟正疑惑，应无予却直起身，温热的手按在穆迟后脑，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冰凉的额头贴在棉衣上，穆迟有些抗拒，可接下来应无予的动作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攥在手腕上的手指倏地收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喝道：“跑。”

穆迟猛的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应无予身后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身体快过思考，穆迟转身上楼，余光扫过墙壁时，瞥到了自己影子旁的陌生影子。

怪不得他会冷！

“快走。”穆迟反手拽了应无予一下。

应无予“嗯”了一声，偏头吹灭了两根蜡烛。

血红色的眼睛消失在黑暗里，寒冷却如影随形。

两人身强体壮，一口气上到四楼不是问题。穆迟微喘着气，站在女主人家门口，下意识去看楼下，只见熟悉的红色身影在楼梯间以极快的速度穿梭，鲜红的衣摆宛如流动的水，溢满了楼道。

女主人和陈适听到了动静，赶忙打开了门。

“别出声，”应无予快速道，“找地方躲起来，别让她发现。”

“是她来了吗。”女主人问道。

应无予没有看他，把眼神给了陈适。

陈适了然，把女主人劝回了屋，“咔哒”一声锁上了房门。

老李还戳在一旁，看应无予和穆迟的模样显然不愿意带他一起驱鬼，他也不愿意冒险，极其痛快的回了屋。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床底下看起来尚且安全。

他费了番力气才把自己的塞了进去，在幽暗中蜷缩身体，闭上了眼睛，他喜欢这样的环境。

三人都躲了起来，穆迟和应无予则坐在了正对房门的沙发上。房门紧闭，房间里洒满了细细密密的纸灰。

穆迟半瘫着身体，手自然垂在沙发缝隙的边缘。他叹了口气，“我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

应无予勾起嘴角，替穆迟整了整衣领，“习惯了。”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挡灾化煞，辟邪招福，你是知道的。”

穆迟：“……”

他还真不知道。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应无予挑眉，手指捏了捏穆迟的耳垂，微微用力一捻，“不相信？我把运气借给你，你再试试。”

他是相信应无予，可也没到不分真假的地步，穆迟撑住沙发起身，“怎么可……”

话音未落，声音戛然而止。

穆迟手指搭在沙发缝隙，往下按时，很明显摸到了一个硬物。

不会这么灵验吧，穆迟震惊。

应无予顺着他的手摸过去，从缝隙里把东西勾出来，那副表情明显在回答穆迟就是这样。

摸出来的东西并不陌生，是个相框，藏在沙发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穆迟记得，这个沙发一直是女主人在坐。

相框倒扣在沙发上，正要翻看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穆迟心头一紧，目光紧紧盯着门。应无予也调整了坐姿，更靠近穆迟。两人肩膀挨着肩膀，静静等着门外的东西进来。无广告网am~w~w.

三下敲门声过，所有的动静消失了。

头七，死去的人回家的日子。

穆迟感到她已经进来了。

在门后铺着厚厚一层纸灰，只要在上面轻轻踩一脚便能看到脚印。穆迟一瞬不瞬的盯着灰，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几乎是在敲门声停下的瞬间，灰上出现了第一个脚印，是牛蹄印。

据说，灰上出现的脚印是死去的人的属相。

喜妹，正是属牛。

牛蹄印一个接一个出现，没有在客厅徘徊，直接去向了主卧——女主人的房间。

穆迟和应无予对视一眼，起身跟上了脚印。

脚印在女主人房门外徘徊，很快乱成一团，她进不去。

穆迟抬头看了一眼门框上贴着的符纸，女主人求来的符咒起了作用，把房间隐藏起来，骗过了喜妹的眼睛。

他们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看见脚印猛然一顿，赫然转向了老李所在的房间。

“遭了。”穆迟暗骂一声，那间房间没有符咒，喜妹可以进去。

来不及赶过去，脚印已经凶猛地移了过去。

老李锁在床底，四周很安静，让他忍不住打哈欠，快要睡过去了。

“真冷。”他迷迷糊糊道，想要抓过被子盖在身上。

手在身后摸了摸，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块布。困顿让他来不及思考床底下为什么会有布，翻身将布盖在了身上。

身上越来越冷，老李“嘶”了一声，实在忍不下去睁开了眼睛。

红在黑暗里并不明显，老李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松开抓着“被子”的手，缓缓抬起了头……

穆迟和应无予才走到房门外时，便听到了老李的惨绝人寰的叫声。

房门大开着，穆迟一眼看到老李以难以描述的姿势趴在地上。他上半身在床外，另一半在床下，身体极不自然的扭曲着，眼看就要断成两截。一只遍布黑纹的青白色手抓住他的衣摆，死命要把他拽进床下。

老李神色痛苦，脸色涨红，额头爆起了青筋，“……救我！”

应无予神色一凛，快穆迟一步上前，速度极快点燃了根烟，毫不犹豫将烟头按在了那只手上。

“滋啦”一声，腾起一阵白烟，那双手感觉到疼痛般松开了手。穆迟手疾眼快，赶紧把老李拉了出来。

“让他出去，”应无予沉声道，“还有别让他们出来。”

穆迟应了一声，把老李带了出去。

“你守在这里，”穆迟让他坐在女主人房门前，“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出来。”

老李还在喘着粗气，不过好在只是受到惊吓并未受伤，还能听进穆迟的话，“我知道了，你放心。”

“对了，”老李拉住转身离开的穆迟，“那女鬼长得太磕碜，别吓着你们。”

穆迟随口“嗯”了一声，注意全在应无予那里。

听见身后的动静，应无予回头看了眼穆迟，什么也没说。

女鬼还藏在床下，她不主动出来，穆迟两人也不能进去，只能耗着。

女鬼有那个耐心，应无予可没有。

他抬手示意穆迟别动，一脚踹斜了床。床脚划过地板砖，发出了刺耳难听的声音。

鲜红的裙子露出一角，紧接着又卷进了床下。看模样是不愿意出来，或者说她不想面对应无予。

穆迟后知后觉看出来这一点。

应无予目的明确，女鬼想不想见他不重要，赶紧完成任务最重要。他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划出火苗，暖光在他眼底跳跃。

他低声道：“自己出来，还是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