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是最简单的病房，面积不大，双人床。

看到分隔两边的床时，穆迟松了口气，原因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头顶的灯光闪来闪去，晃的眼疼，穆迟干脆关了它。身边安静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听不见那边应无予的呼吸和动作声。

“你还在吗。”穆迟突然有些心慌，低声问了一句。

“在。”

眼前黑影闪动，一只温热的手在他耳朵上轻轻弹了一下，应无予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洗手间。穆迟摸了摸耳垂，提起来哽在胸/前的气还没散去，憋的脸上又热又红。

在这里住的第一晚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穆迟便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了。

穆迟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了窗外朦胧的光，破旧的窗帘没有任何遮挡能力，从缝隙里落下来的光全部掉在了应无予身上。

他翻身起床，不用想就知道门外的人是谁。

“快来，给你看个东西。”许雅雅见房门打开，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穆迟就要走，“太吓人了。”

她边走边说，穆迟还没睡醒的大脑反应了会儿，进了许雅雅房间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住的所有房间全部是医院的病房，统一的白色基调，唯一的装饰是带蓝色框架的病床和床头的柜子，头顶的灯。

总而言之，绝不会像眼前这般恐怖。

洁白的墙上有儿童涂的简笔画，笔画杂乱，穆迟看不出是什么。在许雅雅床位的正上方，有用红蜡笔画出来的巨大人脸，癫狂可怖，线条凌乱。

床上蓬松的被子堆在床中央，一角垂了下去。在上面有一个一个凹陷下去的小坑，就像用脚踩下去般。可这么小的印记除了小孩子没有人能踩出来。

穆迟示意许雅雅后退，俯身去捡垂下的被角。房间灯光昏暗，病床底下一片漆黑，穆迟捏着被子缓缓提起，视线却深深地探向床下。

在黑暗中，一抹粉红突兀的扒在上面。

穆迟瞳孔微缩，小心翼翼把它拿了出来。这是一双鞋，一双粉红色的女童鞋。皮面质感，粘胶鞋带的地方配有蝴蝶结，上面缀满了闪烁的钻石。

“这是……”许雅雅“哎”了一声，“小女孩的鞋。”

“难不成是这屋子之前的病人留下的？”

穆迟摇头，“不，鞋面没有灰，鞋底也很干净，更像是双新鞋。”

他把皮鞋放在许雅雅面前，光泽的皮面甚至能反映出许雅雅的面容。穆迟说的对，鞋的确不脏。

“昨晚你进来时房间就是这样的？”穆迟又问道。

“不是，”许雅雅确定道，“今天早上才发现，我觉得昨晚有东西进了我的房间。”

她说话清晰有条理，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模样，正常人见到这种场面，不吓哭也得半天说不出话。可许雅雅除了去敲房门，甚至饶有兴致的蹬在凳子上近距离去看房顶上的画。

穆迟一时失语，心道怪不得许雅雅敢自己住一间房，胆子实在太大了。

“你等等，”穆迟咳了一声，“我去把应无予叫来。”

可等他握住门把手时，脸上的表情倏地一变，门被锁上了。

许雅雅看出了不对劲，挤开穆迟，“让我来。”

她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攥住把手，用力拉了拉没结果，嗤了一声，猛的抬脚踹在了门上，“滚开。”

门“咣咣”响，穆迟赶忙拦住她，“别冲/动。”

他拉开许雅雅，视线在房间里环绕一周，最后落在了墙上粗犷的线条画上。他走过去，从头一点点看起，看的越多，眉头越紧。

这竟然画的是个故事。

有人用凌乱的红色蜡笔在墙上画出两个小人，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两人走在一条直线上，线的尽头是座房子，房子没有门，只有窗户。

紧接着观念一转，两个小人被框进了房子，红色的点代表他们的泪水。画面再一转，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另一个不见了踪影。

最后一幅画上，房子上出现了门，小人走了出去。

“这是恐怖故事吧，”许雅雅啧了一声，“谁会给孩子讲这样的故事。”

“而且你看最后这幅画，”她指着上面的小人，“剩下的到底是男是女。”

穆迟沉吟片刻，说道：“是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

“若是我没猜错，他手里的线条代表刀。他有小女孩的辫子，男孩的衣服，不可能合体，只能是他们中只活下来一个。”

“玩过石头剪刀布吗，”穆迟指尖在红色线条上划过，“输了的人就做鬼。”

“嘶……”许雅雅搓了搓手臂，“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太吓人了。”

穆迟：“……”

他装作没听到许雅雅的话，继续分析，“如果两个小人是我们，那这段路就是走廊，没门的房子就是这里。我们能进来，却没法出去。”

“只有我们两个活一个，才能出去。”许雅雅接过话头，“对吧。”

穆迟点头：“对。”

现在的难题是，他们要怎样在两个人都不受伤的情况下从房间里出去。

经典二选一游戏，许雅雅和穆迟对视一眼，“我可是付了钱的，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

穆迟没理她，继续研究门。

不论钥匙孔还是锁，都没有问题，可就是打不开。穆迟学着许雅雅的样子踹门，门却丝毫未动，“别撬锁了，没有用。”

穆迟擦下额头的汗，他们似乎进入了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然这样的噪声足以把整座医院的人叫醒。他坐下来，抬头看着头顶巨大的人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张脸越来越熟悉，穆迟沉思片刻，想不起在哪见过，渐渐的，一股冷意顺着脊背朝上爬。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脸。

“许雅雅，你来看。”穆迟移开视线，指着头顶的图案，声音发颤，“这张脸像谁。”

“我去……”许雅雅看了片刻，“居然是我的脸，是昨晚照着我的模样画的？”

“不对，”穆迟抬眸看她，“我看到的是我的脸。”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许雅雅在听到这句话后，鸡皮疙瘩顺着手臂冒了出来，声音艰涩，“你别骗我，我真害怕了。”

她的脸色苍白，不似作假。

穆迟再次看向墙上的画，仍是之前看到的样子，只不过小人的脸越来越清楚了。

“不能久留，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好好好，”许雅雅猛点头，“可咱们打不开门，总不能从窗户跳出去吧，这里可是四楼。”

说到窗户，穆迟不是没想过，也被四楼的高度禁锢了，但现在回想……

他走到窗户旁，问许雅雅：“你还记得咱们进来时院子里是什么草吗。”

“杂草？”许雅雅试探道。

穆迟：“……”

确实是杂草。

“你看。”穆迟掀开窗帘一角，让开位置。

许雅雅凑过去，好奇地看向窗外。只一眼，便愣住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窗外绿草悠悠，天色湛蓝，哪里有半分荒凉的模样。似乎一夜之前他们见到的都是假象，现在眼前寂静美好才是真相。

“啪”地一声，许雅雅在穆迟背上拍了一下。

“疼吗。”她问。

穆迟点头，“嗯。”

能感觉到疼，那就不是幻觉。

“我有办法。”穆迟偏头看她，他们进了圈套，不保其他人也进来了，既然没有求救的可能，不如自己突破。房子没有门却有窗，走不了大道，那就另辟小道。

总有一条路能出去。

他推开窗，对许雅雅说了自己的想法。

许雅雅第一次露出犹豫，“方法错了怎么办。”

“我先来。”穆迟道。

他拖来一把椅子，放在窗边，“若是没问题，你就跟着跳下来。”

他这样说了，许雅雅自然没办法拒绝。

“但是，”穆迟坐在窗沿，目光沉沉，他从腰侧摸出一把刀递到许雅雅手中，“若是有问题，保护好自己。”

接过沉甸甸的刀，许雅雅下意识去看墙上的蜡笔画，视线落在了小人手里比作刀子的线条上。她有种感觉，现在自己就是杀害另一个人的奇妙感觉。

“集中精神，”穆迟轻喝，“别让它引着你走。”

许雅雅用力闭上眼睛，撇开脑子里的红色，“我明白了。”

安抚好许雅雅，穆迟踏踏实实坐在了窗沿。窗外没有防护栏，他背后便是湛蓝的天，幽幽的绿。他现在还没有应无予的本事一眼看出破解方法，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点点实验。

他再次看了眼满脸担忧的许雅雅，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周围全部安静下来，就连拂过耳边的风都有了纹路，远处树上鸣叫的鸟似乎近在眼前，穆迟感到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条没入了身体，把自己和这座医院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他深吸口气，尽量放松身体，双手从两侧松开，随着风的方向向上抬起，微卷的头发也在半空飞扬，白色上衣托住他单薄的身体，就像盘旋在空中的无翼鸟，只有死亡才能落地。

穆迟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