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说到这里喘了口气。

“挣钱……”穆迟想到什么，“你们倒卖尸体还是贩卖器官。”

保安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只有架在窗台上的胳膊堪堪支撑着身体，他咽了口唾沫润润干涩的嗓子，“只要赚钱我们都做。”

“都是什么人来买。”穆迟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保安难得说实话，“和我们接触的是中间人，中间人和大客户联系。”

穆迟和应无予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中间人是谁。”穆迟转回身问道，再不说中间人是谁可就说不过去了。

“是院长的一个朋友。”保安倒是没有隐瞒，直接说了，“不过你们找不到他，他已经死了。”

穆迟正要问，保安突然一拍手，“啪”的清脆声在房间里短暂一现，他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偶然间听他说过，大客户是啥庄园里面的。”

庄园？

穆迟觉得耳熟，身旁的薛烈则僵住了身体，下意识去看尹鸿。

潜伏在金丝框后面的眼镜扫过来，和薛烈淡淡对上。两人没有说话，一切沉默都如同密语，似乎什么都说了。

短暂对视后，薛烈最先移开目光，踢了踢保安的脚踝，“接着说。”

“院长和中间人谈好价格，我们负责把尸体给他送过去，等他清点完毕就行了。”保安道，“等一单生意结束了，再给我们分成。”

“根据卖的东西，给的钱也不一样。”

他轻描淡写，穆迟却觉得脚都麻了。他必须得时时刻刻告诉自己这是地狱，不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就像应无予说的，在这里什么事都回发生。

可……

他偏头看向窗外。

挖掘尸体的人亮起了灯，窗户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雨，所有的都不真切。不知道属于谁的尸骨混乱的缠在一起，连具完整的尸体也拼不出来。

他们生前有血有肉，现在困在杂草丛生的废墟，终日与杀人凶手朝夕相对。

若死去的是穆迟，他绝对不甘心。

天色暗了，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不时刮来的风像极了野兽的哀嚎。在这样荒芜的地方说不定真有野兽。

穆迟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已经将保安前前后后说的话串起来了。继续追问保安把尸体卖给谁已经没有用，眼下当务之急是让他说女尸到底死在谁手里。

“那女人？”保安愣了下，显然不愿意说。

穆迟坐回椅子上，按了按胀痛的眉心，疲倦之色溢于言表，腿上的伤口隐隐发疼，他很想安安静静躺下睡一觉。

倏地，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后脖颈上，掌心按在中间的骨头上，手指缓缓用力，在颈侧轻轻捏着。应无予看出他的疲累，却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

穆迟眨了眨发酸的眼睛，直起身靠在椅背上，从后面瞧，就像他被应无予裹在怀里一般。

锁骨窝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保安脸色仍旧惨白，他不怕穆迟，却怕他身后的应无予。应无予在他眼里和催命阎王没有两样，都可以要人命。

他可以闻到应无予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腥臭的味道他并不陌生，早已经闻过千百遍，若说他和应无予是同道中人也不尽相同。

应无予身上的味道比他更浓，这也是他问穆迟怕不怕的原因。

“那女人，”保安沉吟片刻，“是我们杀的。”

他终于承认了。

穆迟松了口气，僵直的腰塌下半分。

“我也不想杀她，”保安道，“可是没办法，不杀她，死的就是我们。”

“那段时间风声紧，我们害怕，心想留着她当定时/炸弹，不如先下手为强。”

保安眼神晃了下，似乎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停尸房。惨白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了阴森扭曲的笑。

高大的身影投在墙上，像极了西方神话中的恶魔。

女人脸色惨白跌在地上，一手撑着墙壁，另一手扶着肚子，眼里难得出现慌乱。久未打理的头发散乱，落下一缕贴在脸侧，勾在嘴角。

痒痒的，但她没心情在意，全部的注意都在眼前的几个男人身上。

“你们……”她许久没喝水的嗓子沙哑，异常难听，“你们不能杀我。”

“闭嘴，别说话！”一名个子不高的男人手里拎着电棍，凶狠地吼了声女人。

“你闭嘴。”保安推了把男人，“让她喊，喊没力气了才好动手。”

说完，他对女人狞笑声，“你倒是说说，我们为啥不能杀你。”

“是不是想说你死了就会有人把这个小东西交给上面。”他布满茧子的手伸进口袋，摸出个没他手指甲大的东西来。

东西虽小，女人看见后却倏地睁大了眼睛，护着肚子的手伸直了，疯了般冲过来要抢，嘴里喊着什么，却没人在意了。

保安仗着身材高大，手举过头顶，嘲讽的低头看着女人，“拿到了就给你。”

如此低劣的把戏让女人浑身发抖，她盯着保安高举的手，她不能放弃，那里面的东西至关重要，绝不能丢。女人咬咬牙，猛的抓住保安另一只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顷刻间，铁锈味浸染了口腔。

“卧槽！”保安吃痛，反手给了女人一耳光。

女人身子单薄，被这一巴掌打了出去。其余几个男人见状冲上来止住她，混乱间，肚子上挨了一拳，直接让她白了脸色，痛呼的声音都发不出。

“老实待着。”

她被捆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苍白的房顶，满目苍凉，今天逃不过了。

耳边突然响起“咕嘟咕嘟”声。

她瞳孔微缩，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看好了。”保安走到她身后，揪着她的头发让她看向眼前。那里支了口油锅，热油正不断冒着泡，隔了这么远，都可以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浪。

保安捏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黑色硬盘，故意在女人面前晃，随后一把扔进了油锅里。

锅里的声音更加欢快了。

女人不时有冷汗滴落的脸露出麻木的表情，她转头吐了口保安，言语间全是恨意，“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狱？”

“下地狱？”保安笑了声，“老子才不怕。”

“那就好，”女人也笑了，“我在地狱等着你下来。不，不止我，是所有被你害过的人都会等着你。”

保安无所谓的耸肩，“那感情好，我能杀你们一遍，就能再杀第二遍。”

“不过……”他拖长语调，“我也不亏。”

他摸了摸女人隆起的肚子，“你不是一个，你死死一双，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头顶的灯似乎晃了下，女人眼前短暂发黑，尽量忽视自己的肚子，可不管怎么样，有起伏的腹部就是在眼底，不论如何都逃不过。

她大睁着眼，强忍酸楚，她不能哭，哭就输了。

看她强忍痛意的模样保安满意的笑了，他要的就是女人难受。

“行了，”保安看了眼表，已经凌晨一点了，“时间到了，上路吧。”

女人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源于生命本能对死亡的害怕一股脑冲了出来，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攥取她的理智，让她几欲崩溃。

几人压着她来到锅边，冲天热浪让人睁不开眼，更有细小油点滴在身上，虽然小，却是钻心的疼。

女人强睁着眼，再次看到锅中的硬盘，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这是她来医院后，笑的最轻松自然，放纵的一次。

“哥，她……她不会傻了吧。”老李问道。

“一个死人，你管她傻不傻。”保安带上手套，满目阴沉。

他站在女人身后，半句话未说，女人似乎有所察觉，这次终于垂眸看向隆起的腹部，双手紧紧环着，那是她还未出世的珍宝。

这辈子无缘再见，下辈子再见吧。

她闭上眼睛，含在眼里的泪一滴也没掉出来。

“滋啦”一声，为她的生命画上了最后句号。

“把她杀了之后，还没来得及处理，医院就出事了。”保安淡淡道。

终于要将事情讲完，他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后面的事你们就全都知道了。”

房间里的人都在沉默，按在穆迟脖子上的那只手也久久未动，直到保安话音落下才收回去。

“你为什么没事。”薛烈问。

包括医院院长在内的有关人员都被抓了，他个小小的保安怎么没事。

“我？”他哈哈笑了声，“我不过是个小保安，谁能注意到我。出事当天我就跑了，等到风头过了才回来。”

这个蹩脚的理由漏洞百出，穆迟暂且按下，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请我们来，自首可比这快多了。”

这次轮到保安没话说，他靠着墙壁，脸色灰白，嘴唇干燥起皮。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穆迟已经想到了，“她是不是等不及来找你了。”

保安猛的抬头看着穆迟，惨白灯光下，眼前的穆迟和女人的脸旁重合，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耳边的话音也全部变成了女人的声音。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停尸房，只不过这次被捆在椅子上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