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这张白纸展开。

雪白的一片落下了我为你期许的第一行字。

那是祝福更是不舍。

然而距离就此拉开。

如梦初醒。

原来我们的别离只差这最后的一笔。

张卫东和张鑫并排走着，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张卫东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没留心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爸，您没事吧？”

“我没事，脚下没留神。”

“来，我扶着您。”

张鑫顺势将父亲的胳膊挽了起来。这一幕的背影在寂寥的雪夜显得格外珍贵。他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一片白色下留着那一排脚印，似乎此时他想将这一幕静止，可惜无奈，远处宾馆的微光让他醒了过来。

刘铁柱并没有喝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歪脑筋转了一转又一转。他自信这次，自己做的是天衣无缝，恰巧被他抓住了张卫东的软肋。与其说是要回孩子，倒不如说他是想孩子钱财一把抓。

正所谓“穷**计，富长良心”

刘铁柱自从十七年前看见张卫东的那刻起，就觉得这块金疙瘩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些年来，几乎每隔几个月他都会收到张卫东寄来的钱和吃食。这一下便滋生出了他懒惰且贪心的本质。村子里自他爹那辈起就传颂着：人间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恰逢刘铁柱就占了其中的一个。早起晚睡围着铁炉，淬火一天天的让他渐渐失去了耐心，原先这手艺勉强让他能够过的下去，但逐渐的，吃饭的生计就让他厌恶至极，因为不踏实且爱占小便宜的性格，让他的打铁铺一落千丈。眼瞅着村子里的过活越来越不景气，有能耐的，家家户户都出去务工谋活路。这没能耐的，就只好守着两亩薄田凑活的过着。

恰逢刘铁柱偏偏是个懒惰之极的人，原本占了张建国家的田和房后，生活照理来说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但东敲榔头西撇棒槌的他，没有一件事是能干好的。父亲传下的手艺在他这里慢慢地丢了。指望着种地也能够一家的温饱，但好吃懒做使得田地也渐近荒废。为了找吃食，村里那阵兴起了务工的热潮，眼高手低的他也随着人们进了县里市里。正所谓烂泥扶不上墙，爱贪便宜不实诚的他渐渐丢失了农村人的质朴。偷奸耍滑，样样都来，挣钱的本事没学会，耍钱的本事倒是精进不少。喝大酒，打麻将。日积月累，输的一塌糊涂。在变卖完自己仅有的田地房屋后。老婆跟人跑了。母亲被他气的闭了眼。这下没有生活来源的他，带着儿子便开始了偷鸡摸狗的生活。

起初张卫东的贴补还能让他勉强度日，但后来缺口越来越大的他，便做起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勾当。自己的大儿子刘福田，在读完县小学后，便被刘铁柱哄骗到社会上，在县城里挨家挨户的翻窗户。有时侥幸能顺出些吃食，细软。但有时正巧主人赶回，见此一幕，被提溜的刘福田又哭又闹。见此状，刘铁柱便会上前搅和，拉着儿子磕头认错，痛哭流涕。围观人群见孩子还小，衣衫褴褛。便松了口，也就不再追究。

这一来二去便更萌发出了他的邪气。索性小县城呆不下去，就跑到大城市去。这一条道一走就是十年。在这期间坏事做尽，还搭上了自己儿子的一条性命。

眼瞅着年过半百，没有一技傍身，动了歪心思的他自然就想到了如今安逸且顺遂的张卫东。

噱磨着自己马上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拿出了自己仅剩下的钱，踏上了寻子之路。因为他知道，再不济，张卫东也会息事宁人。安稳的做一个蛀虫岂不是更好。

刘铁柱越想越兴奋，索性脱了个精光，钻进卫生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想着明天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刘玉芳将桌上的碗碟收拾整齐，只留下了两副碗筷，盖上网罩，便和女儿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他两回来。渐渐的时间挨过了十二点。女儿早已睡在了母亲的怀里。刘玉芳也没挪动，看着门口，忐忑的等待着张卫东带回的消息。门响了一声，张卫东和张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睡？”

张卫东看着刘玉芳示意了一下。

“这不是等你呢吗。”

“你就陪孩子就好，还让小鑫出来寻我。”

“小鑫不是怕路滑你再摔了。”

“小鑫，你带着妹妹进去睡觉吧。”

刘玉芳托起了张凡，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张鑫的怀中。

“爸妈，我先去睡了。”

“去吧，盖好，别着凉。”

张卫东脱下外衣，浑身无力的坐到餐桌前。一脸的疲惫，他顺势给自己倒了杯酒。蒙头喝了起来。

“别光喝，吃点菜，你看，你这辛苦了半天，一口也没吃上，反倒被人搅和了。”

“没事，我不饿。”

叹了口气，张卫东又添了一杯，一饮而尽。

“卫东，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不速之客呀，这下我们算是碰上无赖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年来都相安无事，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刘玉芳殚精竭虑的看着张卫东，酒杯里的酒喝了再添，添了再喝，一杯接一杯，张卫东沉默不语。

刘玉芳是个急脾气，一下子拿走了张卫东手里的酒杯。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给我句实话。”

刘玉芳焦虑的眼神，霎时间让张卫东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怔了怔身子，点了根烟。烟雾升起透过他两之间，似乎一切都来的这么突然。

“他….他想要回小鑫。而且态度坚决。”

刘玉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海中回荡着张卫东刚才蹦出的那几个字，耳朵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什么，他要小鑫。”

“是的。”

张卫东不知道还应该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喉咙发紧，身体在颤抖，刚才的信息他都还未来得及消化，便要再去重复一遍。只能言简意赅的字字吐出。

“当年不都解决完的事情，怎么还会旧事重提。这简直是无赖泼皮。不行，坚决不行。小鑫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这么些年培养起来的。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带走的。”

刘玉芳带着亢奋的语调在责令着张卫东。似乎一个母亲最后的尊严在此刻爆发了。任何一种伤害都不及将孩子带出她的生活。她现在想着奋力一搏，誓死也要捍卫家庭的完整。

此时的张卫东脑海中萌发的又何尝不是这些呢？他只是不能歇斯底里的爆发出来，这时他更应该冷静下来，想好应对的办法。

“玉芳，你说的我都理解，但是现在亲生父亲找上门来，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我们可以置若罔闻，甚至是报警，毕竟孩子是我们这么些年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分割是分割不开的。但是你要为小鑫考虑呀。”

“小鑫？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怎么可能，十个锅九个盖，总会有捂不住的时候。小鑫正在人生道路抉择的时候，自己有自己的承受点。这个消息倘若让孩子知道，那就是欺骗，他会受不了的。”

刘玉芳流下了眼泪，自责，懊恼，充斥着周围的空气。要不是她曾经想出了这个法子，今天这样的麻烦也就自然落不到他们这个家。她委屈的看着张卫东，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不敢在开口一句。

张卫东拉起刘玉芳的手，安慰道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无赖的方式解决。不成就给他笔钱，让他别再提及这件事情。我们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保护好小鑫。毕竟孩子是无辜的。试想假如孩子知道了，这些年都在欺骗当中生活，那么他会崩溃的。”

“要不尽快送小鑫走，我们在这拖着。等到孩子出国了，他就是想追也望尘莫及了。”

这时的刘玉芳只能想出逃避的点子，因为面对这种事情，她自己一时间也没有主意。只能是拖着，拖到最后无赖写下保证书，他们破财免灾。

“关键是，这次刘铁柱的态度很强硬，这和我原来认识的他简直截然相反，没有一丝丝要占便宜的态度。只是想要回孩子。我想莫不是他现在真的老无所依，才把最后的希望寄予到了孩子身上。”

张卫东始终没有想明白，可能出于善良的他自始至终就带着全天下父母的心情去想刘铁柱。可谁成想刘铁柱的贪得无厌他们还是没有真正领教到。

这一夜两个人势必辗转难眠，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天的到来。他们也未知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难道真的要逃避才能解决问题。还是让小鑫自己抉择。无数的问号充斥着张卫东。他不知此时是不是应该冲进去叫醒孩子，告诉他真相。还是应该遮掩着让这件事情不要发酵出来。

张卫东靠在凳子上，悲愤的叹了口气。

此时门后有一双眼睛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他摊坐在了地上，默默的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