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榜那一日,贾代儒一大早就起床了,立刻就催着家中的几个小厮快些出门,也好去贡院门口占个好位置,自己则在院子里不住踱步,心神不宁。
朱氏听到他的声响,也起来出了房门,见状劝道:“老太爷,你且歇着吧。若有好消息,也会有差官来报喜的。就是派家中下人去看榜,也无需那么些人都一起去啊!”
贾代儒摇头驳斥道:“怎么不要?万一看榜的一两人被堵住,那还有其他的人回来报信呢。”
又急忙问朱氏:“报喜的红包赏钱准备好了么?”
“家中爆竹鞭炮都买来了吧?”
“到时族人邻居上门来贺喜,糖果茶水都不能少,快叫婆子去烧水!”
......
朱氏知这是他多年的心结,又好气又觉着有些心酸,笑着道:“老太爷,你这话昨天就嘱咐了我无数遍了!一切我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你只管放心就是。”
“不过,”她凑近贾代儒,低声道:“老太爷心急,也不要在琮儿面前露出来。琮儿虽聪慧,但年纪毕竟尚小,万一,万一这一科没过,他见到老太爷这般,岂不是也要心焦难过起来?乡试是那么好过的么,他才十几岁,已经是秀才了,在贾家都是独一份的,咱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说得不错,是我考虑不周。”贾代儒想了一下,自己是着相了,把自己未曾实现的抱负加诸于贾琮身上,却没考虑过他的年龄和承受力:“咱们也不用刻意,就像平日一样就好。”
等到贾琮过来时,贾代儒已经装出了一付淡然平静的模样了,只是那激动期盼的眼神,和微微颤动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不知等了多久,贾代儒只觉得那时间十分漫长而难熬,他心中的希望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转眼看见贾琮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贾代儒打起精神来劝慰道:“琮儿,这一次乡试若是不成,也不必灰心失望。你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公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呢。”
“我没有......”贾琮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
“老太爷,老太太,琮哥儿中举了!”此时,齐平安带着个小厮跑得气喘吁吁的,一头撞进院子来,嘴里大喊道。
“快说,琮哥儿中了多少名?”贾代儒一听,顿时精神大振,笑逐颜开,急忙催问道。
“琮哥儿在榜上是第一十九名!”齐平安兴奋地道:“恭喜老太爷、老太太,恭喜琮哥儿!官府报喜的官差一会儿就要到了,我们是先赶着跑回来告诉一声的,请老太爷预备下官差的赏钱!”
“哈哈,琮哥儿,这下你就是举人老爷了!好孩子,你可给祖父祖母争光了,快去给祖宗上一炷香,禀告祖宗这个喜讯!”贾代儒高兴地手舞足蹈,又一叠连声地催着朱氏准备好迎接报喜的差人,又催着贾琮去换上最喜庆体面的衣裳......
满院子的丫鬟小厮都被指使得团团转。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笑意,没人有丝毫抱怨。小主子高中举人,下一步说不定就要中进士了,家中定然会是蒸蒸日上,一扫以往的落拓潦倒,下人们都对日后的兴旺生活信心满满,自然是人心鼓舞。尤其是,贾代儒刚才又慷慨大方地宣布给大伙儿发两个月的月钱以做奖励,老太爷今天真是高兴啊。
“喜报,贺贾门琮老爷高中乡试第十九名!”府门口传来差官高声报喜的声音,贾代儒立刻扬声道:“快开大门,请报喜的进来!放鞭炮,朱氏,快把红包拿出来!......”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一日,贾代儒的家中是一片喜气洋洋,欢声笑语,半日不绝。
贾母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两日之后。她愣了片刻,声音涩然地对着身边的贾琏道:“琏儿,你把这事儿细细和我说一说。”
“老太太,琮哥儿乡试通过,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京城里举人一共取了九十名,他是第十九名,名次挺靠前。”贾琏低声禀告道。
“那是好事啊,”贾母缓缓地道:“宁荣二府,除了你东府敬伯父是进士外,就数琮哥儿这个举人的功名高了。族中是怎么个反应?”
“族老们开祠堂禀告了一回祖宗,商议着要给琮哥儿赏赐,在先前他中秀才的奖励上加倍。”
“这也是应该的!”贾母顿了一下道:“你和凤哥儿说,咱们东府也备上一份贺礼,要丰厚些的,给儒太爷家送去。”她叹道:“虽然琮哥儿已经出继了,但你们兄弟的情分还是不要断了。你父知道这件事了吗?”
“已经知道了!”贾琏苦笑道。贾赦一知道这消息,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把站在身边的自己痛骂了一顿。道都是因为他们夫妻,他才会忍痛出继了贾琮,损失了这么一个有用的儿子,平白让贾代儒现捡了一个便宜!贾琏当时心中不服地想,你是为了我吗,难道你不是为了那些银子吗?把儿子卖了个好价钱,如今觉着吃了亏,又来装什么慈父?
贾母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完全能想象出贾赦的反应。但她此时心中也觉着不得劲,也只是跟着感叹惋惜。
贾琏垂下头不语,但心中压抑难平。贾琮命数克着了宝玉,这件事满府里都传开了,他自然也知道了。所以,贾琮出继的真正原因就在于此?就算也有贾瑞的死因吧,那最多是十成里占了三成,七成必定是老太太怕贾琮留在荣国府会对宝玉不利。可她们夫妻俩,却被老太太当做了挡箭牌,惹来一身骚,还亏了那么多银子!
贾琮成了举人,在贾府里也成为众人谈论的话题。十几岁的举人啊,了不得啊,当年东府的敬老爷在这个年龄还没有这样的成就呢!那么,琮哥儿会成为贾家第二个进士么?以他的年龄来说,还可以考上很多回,这样总能考中的吧!
大家在感叹的同时,也在猜测着,贾琮会不会亲自来府中报喜?
贾母心中也隐隐期盼着,但直到过年,贾琮也没上门来。
除夕祭祖的时候,贾代儒也带着贾琮到了祠堂。贾琮虽是小辈,但他已有了举人功名,就有了祭祖的资格。众人只见贾琮穿着举人的服饰,挺拔英气,容貌端严,举手投足间气度已非往日可比。他跟在贾代儒身边,对着贾珍等人也是言笑自若,那种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风范,顿时把贾蓉等人也映衬得黯淡下来。
贾赦、贾政也遇到了贾琮,贾琮对着他们都恭敬有礼,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只是,说话间,那一口一个赦伯父、政伯父的,称呼自己都是侄儿。对他们的问话,是有问必答,但一句也没主动先提起话头过,态度是礼貌而疏远。但与贾代儒相处时,就是有说有笑,随便得多。在场明眼人都看出来,在贾琮心中,如今真正把谁当做亲人。
贾赦脸色铁青,怒目瞪视着贾琮。贾琮恍若没发现他的态度,言谈中更加表现得礼貌周全,像一个很标准的子侄一般。贾政在旁边欲言又止,想起贾琮出继的原因,终是有些心虚。两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祭祖完成后,贾琮搀扶着贾代儒,与贾家的族人谈笑寒暄着,而后告辞离去。那一刻,他们深切地感到,贾琮真地与这个家渐行渐远了。
大年初二,贾家各房的女眷们按着惯例,都来到荣国府相聚。
荣禧堂上,贾母坐在主座,几个同辈的妯娌寒暄了一番后,也纷纷落座。贾母一面与人说着话,一面悄悄地用眼睛余光观察着贾代儒夫人朱氏。
朱氏今日打扮得体面喜庆,身着一件全新的绛紫色锦缎褂子,上面绣着精致的银色暗纹,光亮处时隐时现。她满面笑意地和身边人说着话,神情舒展愉悦,身上多年来一直带着的几分畏怯黯淡之色荡然无存。周围人对她的态度也比起以往殷勤了许多。自然还是无法与对自己的相比,但显见,在族中女眷眼中,朱氏也有了一定地位,不再是那徒有个辈分虚名的空头五老太太了。贾母心中忽然觉着一阵怅然。
“五奶奶,你今日这身装扮可很有身份。这衣服又庄重,又漂亮。还有你发髻上这云凤纹金簪,这凤凰和云纹都是用金丝垒的吧,还是五奶奶眼光好!”有人啧啧称赞道。
“我老天拔地的,哪里有什么眼光?”朱氏满心得意地道:“这都是琮哥儿给我置办的,道是送我的过年礼物。”
贾琮中举后,他昔日结交的一些朋友,包括熟悉的商人们,都纷纷送来了祝贺礼物,有的还价格不菲。举人果然是读书人的分水岭,贾代儒家这个年过得便十分丰足。
“琮哥儿真是孝顺,”一位老妯娌接口道:“五嫂可是老来享福了!对了,怎么不见琮哥儿?”她也是庶子媳妇,对荣国府一直心气不平,此时故意说这话暗刺一下贾母。
“是多日没见到琮哥儿了。”贾母见状,乘机含笑道:“过年也当让他来走动走动!”来了,才好联络祖孙、兄弟感情啊。
朱氏对之早就存着警惕:“嫂子不知,琮儿他读书刻苦着呢!这不,翻过年就是春闱了,琮儿除夕跟着他祖父来拜了祖宗,回去一家子吃了一顿团圆饭。就歇了那一天,大年初一起就开始温书了,叫他过年也出去散散心,他只是不肯。”
说着,又歉然一笑:“等琮哥儿考完试后,我教他来给亲戚们请安。”
贾母听着这话,只觉得心头一堵,笑意也淡了几分。朱氏这话的意思,她是明白的。亲戚,她是指荣国府中这些人吧,如今对于琮哥儿来说,就只是亲戚了。她只觉得朱氏这话可恶。但更可恶的是,这话她无从辩驳。
过完了年一个多月后,春闱就拉开了序幕。
贾琮自中举后,就被王博士收为弟子,索性住进了国子监,跟着老师,争分夺秒地做了无数文章练习。他本就不是从无知稚童起步的,学问基础是随身带来,熟悉适应了这世界的考试模式后,比别人出色是理所当然。在王博士高强度,高水平,有极强针对性的指导下,更加是进展一日千里。秋闱得中,贾琮的自信心也树立了起来,心态也舒展了一些。这时的他,精气神和脑力都达到了最高点,他对春闱更加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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