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边的天空刚刚显出一抹鱼肚白,颐安就进了竹林,在邰振子的坟前跪下,默默无语,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跪着。他在心里说:邰振子爷爷,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但是雪遇哥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他一定还不知道我把要紧的事情藏在了秦家草药铺的那个破罐子里,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他知悉这个事情呢?我知道,你被上仙的镇魂铜钉死死地锁住了,根本就不能脱身,他们也更不会让我出千竹苑,我日夜焦心不已,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到你面前来倾诉一番。邰振子爷爷,想来想去,我只有一个主意,就是变成虚空人,飞出千竹苑,去找雪遇哥!
正想着,突然,有人在背后踢了他一脚,颐安猝不及防,一头扑在了邰振子的坟上。他爬起来,回头一看,却是春雨站在他身后,两手叉腰,带笑不笑地看着他,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语不发。
颐安大喜过望:“春雨!”
春雨摆摆脑袋,算是回答了他的疑问:对,我就是细春雨,就是你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细春雨!
这个时候,春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千竹苑?!颐安急了,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春雨的胳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跟着元非爷爷走了吗?”
春雨眨眨眼睛,就是不开口,就是一字不吐。她瞪了颐安一眼,一使劲,狠狠地甩开了颐安的手。
颐安心中十分疑惑:春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见了他,一脸的冰霜,还一句话也不说。她是怎么来的,她遇见了什么事情?不管怎么说,春雨不能留在这里,她一定得离开!
这样想着,颐安不管春雨行为怪异,伸手又抓住了春雨的衣袖:“春雨,你听我说,不论你是怎么来了,你不能留在这里,你看,邰振子爷爷已经身亡了,这就是他的墓,他老人家——就睡在黄土垅中!”
春雨轻蔑地扫了那个小小的黄土堆一样,脸上没有一丝悲哀的表情,只有淡漠,只有无情。颐安更是惊异了,春雨一直对邰振子爷爷十分喜欢,为什么见了邰振子爷爷的坟墓,竟然毫无悲痛之意?春雨她是怎么了,中了魔,还是着了上仙的诡道异术?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有呆呆地看着春雨,想从她脸上身上看出个究竟来。他不敢想别的,就是觉得春雨一定是中了上仙的诡术,把她自己的事情都忘了,把至亲至爱的邰振子爷爷也忘了,见了他,也是一脸的轻蔑,全无了从前的亲切。这突然的变化,什么都不能解释,只能说她脑子里的事情都遗忘了!
春雨绕着邰振子的坟转了一圈,脸上挂着冷冷地笑,突然,她敛起笑容,神情又变得狰狞可怖。
颐安见春雨收了笑容,还以为她有所理悟了,急忙过去,对她说道:“春雨,你想起来了吧,这是邰振子爷爷的墓,你不是最爱他,最喜欢他了么?他离去时,还在念叨你,不知道你安全不安全?他要是知道你来了,不知道该有多么高兴啊!春雨,快,跪下,给爷爷磕几个头吧!他生前对你那么好,你不该忘了他啊!”
春雨对他的话似乎是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转了一圈,突然提起脚来,踢向了土坟,坟土被她踢得飞起半天高,踢了还不解气,她又跳了上去,用脚狠狠地乱踩一通,把坟上的狗尾巴草个不知名的小花踩得陷进了泥里。
颐安容不得有人对邰振子爷爷的安息之所如此不恭,如此亵渎,哪怕她是细春雨!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把把春雨拉了下来,使出全身气力,把她推到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看着她:“细春雨,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女子,谁知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邰振子爷爷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你竟然如此对待他!你于心何忍,你不配做人,你妄自披了张人皮!从今往后,我与你一刀两断,我与你不共戴天!”
细春雨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两只眼睛射出令人看了脊背发冷的寒光。突然之间,颐安觉得这一对眼睛十分熟悉,但是,它绝对不是春雨的眼睛,春雨的眼光善良而温顺,这一对眼睛里除了恶意还有残忍。它究竟是谁的眼睛,谁的眼神才如此毒辣,如此凶狠?颐安想着,一时又回想不起来。
春雨的眼神里又满是得意,满是欣喜,颐安觉得,还满是幸灾乐祸。知道现在,他心里有了大半的感觉:这个人绝不是细春雨,虽然她的样子与春雨毫无差别,虽然她的举止也与春雨别无二致,但是,她根本就不是春雨!
颐安追上去,拉住了那个人的衣裾:“你不要走!”
那个人恶狠狠地瞪着颐安,要把衣裾从颐安手里挣脱出来,颐安紧紧地抓住不放:“你到底是谁?”
她的出气声粗了,重了,咬紧牙关,用了更大的力气,只听得“嗤啦”一声,衣裾被她撕开了。
颐安不肯罢休,一把又抓住了她的另一边的衣裾,紧紧地扭着她不放:“你说清楚,为什么要变成春雨的样子,你是不是害死了她?你说话,你不说个究竟出来,我跟你以死相拼!”
她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气息里带着浓重的腥气,熏得颐安倒退了几步,但是,他还是扭着那人不放手:“你是不是害死了春雨,你说,你说话呀!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为什么要还是无辜的人!还化作她的模样,你想要做什么,有胆量,你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们见个高低!”
她轻蔑地一瘪嘴,一把撕碎了衣裾,退后两步,提起脚尖,狠狠地踢向了颐安,一脚踢在了颐安的胸口上,颐安只觉得喉咙那里一股腥甜的味道涌出来,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便倒,倒在了尘埃之中。
那人看也不看颐安一眼,露齿一笑,转身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颐安被人扶了起来:“颐安少爷,你怎么睡在这里呀,是宿醉未醒么?”
颐安睁眼一看,是邱应雄蹲在身边。他挣扎着起来,喘了几口粗气,这时,嘴角又有鲜血涌流出来。
邱应雄大吃一惊:“颐安少爷,你吐血了!这可了不得,吐血是要人命的呀,我这就去禀报上仙大人。”
颐安一把抓住了他:“你回来!”
“颐安少爷,我去禀报上仙大人,得赶紧给你请大夫医治才是,不然,你的性命堪忧啊!”
颐安拽住了邱应雄的一只脚,声息低微地说:“我死不了,你蹲下来,我——我有话问你。”
邱应雄蹲在了颐安身边:“颐安少爷,你快问,问完了,我还是要去禀报上仙大人给你延医治病,这个吐血可是了不得的大毛病,治晚了,真的是要命的!一点也开不得玩笑的。”
“我问你,那个春雨是谁?”
“春雨,就是春雨小姐呀,你自然是认得的,她来了几天了,只是你整天都待在竹林里,千竹苑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颐安摇摇头:“她不是细春雨!”
“嘿,奇了怪了,满院子里的人都认得她是细春雨,就是你一个人,颐安少爷,认不得她了,这不应该呀,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千竹苑里,只有你跟细春雨小姐最亲近,怎么连她都不认得了!”
颐安出一口粗气,把佩剑拔了出来,横在邱应雄颈项前:“不要胡说八道,赶快说实话!”
邱应雄吓得涨红了脸:“颐安少爷,不要这样,你知道,我胆儿小,这么吓我,我要尿裤子了!”
颐安把剑贴在了邱应雄的脖子上:“快说,再不说,我先一剑杀了你,我再自尽,黄泉路上,我们也好搭个伴!”
邱应雄已是面无人色,跪地求饶:“颐安少爷,颐安少爷,你收了剑,我说实话就是了。”
“你说,说了,我就收剑。”
“好,我说,不过,以后上仙大人问起,你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你答应了我,我就说实话。”
“我答应你,你说。”
“颐安少爷,事情是这么的,也怪你一心一念只在那个死了的老头儿身上,千竹苑里的大事小情,你一概不关心。”
“不要扯这么远,快说。”
“好,我说。十几天前,前院里突然来了一个怪物,丑得一塌糊涂,丑得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见人。我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怪物,闹闹嚷嚷的,要赶她出去。奇怪的是,四面八方都蛇都涌了来,把她围在了中间。”
颐安皱起了眉头:“绿英儿!”
“正是她!也不知她钻到哪里去了几个月,回来就变成了个怪物。以前她长得多好看啊,好像是天下下凡。我们私底下都说,绿英儿小姐那样貌没得说,真的是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啊!”
“不许说这些,说她怎么成了春雨!”
“怎么成了春雨小姐我们也不知道。当时,上仙大人和元乾老爷来了,他们也认出了绿英儿小姐,哄着牵着,把她带走了。”
“带到了哪里?”
“就是她原先住的小院里。”
“后来呢?”
“后来,就是第二天,上仙大人和元乾老爷出了千竹苑。过了几天,他们回来了,有人看见,跟他们一起回来的,是春雨小姐。上仙大人和元乾老爷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把春雨小姐带进了绿英儿小姐的住所。”
颐安恨得咬碎了银牙:“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邱应雄又被吓得不轻:“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啊,真的,他们做了什么,不会当着人面做的,更不会让我们这些下人知道。春雨小姐进去了,里面也没有传出什么声音来,没有哭,也没有叫,大概,大概,大概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吧。”
颐安心在滴血:“他们把春雨换成了绿英儿!”
“是是,我们猜也是这么一回事。第二天,有人看见春雨小姐从门里出来,就上前去问候,谁知那春雨小姐毫不客气地说:滚远些,那个是春雨小姐?这是春雨小姐的一张皮,以后,见了我,不许再叫我什么春雨春雨的。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更不喜欢叫这个名字的人!”
颐安二话不说,挺着剑,就要冲出去。被邱应雄一把抱住了脚:“颐安少爷,使不得使不得,你去了,只有送死的份。再说了,春雨小姐肯定还活着,就在绿英儿住了那幢房子里,你忍一口气,以后,说不定还能见着她的。”
颐安仰天大喊一声:天啊!随着,喷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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