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道有观察孔的铁门前，罗凤常问：“这就是你说那个小型仓库？”

“对，我想这里面有些东西，你该看看。”穿着基地制服的王佳俊示意罗凤常从观察孔往里看。他头上戴着印有契星标志的白色长沿帽，鼻梁上架着能遮住半边脸的工作眼镜，警惕地前后观察了一番，示意罗凤常从那个被他掀开的小孔往里看。

同样也穿着基地制服的罗凤常将帽檐转到一边，将头凑到那扇铁门上，透过观察孔玻璃仔细往里看了会儿。里面很黑，但当他视线适应之后，隐约看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一个造型奇特的玻璃罩结构。里面当然还有些别的东西，但他只注意到了那件很说明问题的物品。凭着记忆，他甚至能想象那东西是从迪拉巴克实验室那堆机械架子的哪个部位拆卸下来的。那是实验室核心组件之一。这里是e区地下层。他知道，离要找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是从那边运来的。”

“我说吧，这里面全是从迪拉巴克运来的东西。”

“总算找到了。不过，还得进去看看。”

门是被锁上的，但这难不倒罗凤常。他取出一根细铁丝，挽了个结，轻轻伸进锁孔，在里面卷了两圈，然后一拉，铁门上的内置弹簧锁就被打开了。

仓库不大，东西也不多，最大一个部件就是那个玻璃罩。那是个刚好能轻松容纳一个人躺在里面的抗压有机玻璃罩。那罩子没有底座，但保留有开闭操作台。罗凤常认真对照，知道这东西在迪拉巴克那台装置中，是跟两条机械臂连杆连接在一起的。但跟罩子连在一起的操作台上的面板被拆开了，里面似乎少了些部件。罗凤常打开手电四周照着又看了看，全是拆下来的电子主板，集成电路板和十几台包装完好的电脑，没发现别的可疑物品。

“这些东西既然被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派上用场。”

“对，这些东西他们现在不会用。因为这里应该有同类设备。”

“那他们干嘛还大老远运过来？”

“他们需要这设备上的某个核心装置，这边没有的东西。另外，他们把这些东西从迪拉巴克拆回来，也是保密所需。这里面的东西如果被发现，会暴露他们的技术秘密。”

“这么说，他们打算在这边继续那项试验？”

“对，而且他们抢时间，否则不会拆东补西。”

“听起来情况紧急。”

“你说得对。”罗凤常的心“噗噗”跳个不停，临近出来前，赵权交代的最后那句话就像针尖扎着耳膜。“既然他们赶时间，那我们也一样。”他想了想说。

“我们还有什么别的使命吗？”

“你以为是来干什么？”

“找到张俞宁，把他救出去，还有就是找到核心实验设备，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也许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掌握他们的实验性质和目的，但收到那个蓝光盘之后，这项任务的性质就已经改变了。这个实验极其危险，决不允许他们进行下去。”

“不允许他们进行？就凭咱俩？”

“对，就咱俩，没有支援，没有必要的装备，只能靠两手双。任务是难了点，但这就是咱们这趟来的真正使命，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不过，咱俩都不太懂这些设备，也不知道运行起来会出现什么情况。我只知道命令要求是务必将其摧毁，在它真正运行起来之前。”

“真正运行起来之前？说不定人家已经开始运行了。”

“不，肯定还没有。真要是那样的话，也许咱们就全完了。”罗凤常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寻找别的通道。他认为，这些东西在这里，实验室也应该就在附近。

“你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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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罗凤常忽然趴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地板。

“你说，那设备一旦运行起来，咱们就全完了？”

“没错，上面就是这样交代的。所以我们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如何阻止？就算找到设备，咱们也没有炸药。老大，你会操作设备吗？”

“那肯定是台非常尖端的设备。”

“对，高科技设备。你会吗？”

“我可没学过电子工程。你会吗？”

“不，头儿，你知道我是干粗活的。”王佳俊一把摘下眼镜，两眼直愣愣的，“这不是白瞎吗，就算找到那台设备，咱俩也压根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是啊，我说了会是个难题。”

说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的来源不对。”

“你是说，在这下面？”王佳俊疑惑地往地板上指了指，“可我们从没看到有标识显示下面还有一层。不仅图纸上没有，这里面咱们也转了好几天，也未发现有往下去的楼梯。”

“只是还没发现。不过很奇怪，刚才的嗡嗡声并不来自下方，而是附近。”

“嗡嗡声？对，我也听见了，好像是在隔壁。”

“可隔壁什么也没有。不对，应该还是在下面。这地下肯定还有一层，现在要尽快找到下去的路，执行第二项任务。”

“好吧，就算找到了核心设备，可现在的问题是咱俩都不懂那玩意，没有炸药，也不懂操作，根本无法关闭它或破坏它，怎么办？既然你说那东西极其危险，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真要弄错了，操作不当，搞不好弄巧成拙，咱俩可担不起那责任。”

“柳琰。只有让她来。”

“可她在外面。”

“所以得想办法把她弄进来。”

“哪那么容易。”

“不管那么多了。我已发现，出去相对比较容易，就是进来时难。计算好时间，到时候我在里面搞出点动静吸引他们注意，你和她趁机摸进来。”

“那好吧，不过你可别把动静搞太大，要不咱们进来了也没用。”

“放心吧，我就给他们制造点小麻烦。”

“好，那就这么说。”

两人离开小库房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后，基地e区的火警警报响了起来。

就在离罗凤常和王佳俊刚刚离开不久的小库房不远——其实就在地下二层——穿梭机再次开始试验运行，低频震颤在空气中以声波传播，令人耳膜阵阵难受。

“天泽三零二号虫洞正式开启倒计时：一百三十九小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开始第二十六次试机，导指曲线正常，圆率正常，像界恢复正常，隧道壁缝连结度百分之四十七、百分之四十八……”一名操作员站在二号控制台前，看了看已脱离机械臂约束，悬浮于磁场正中那台正在缓缓转动的球形装置，一边盯着屏幕读取数据，一边高声通报检测结果。

中央控制台——高过地平面，一座犹如乐队指挥席的圆形挑台上，穿着铁锈红色工作制服的契星首席科学家兼实验室总指挥李彬博士推了推眼镜，瞄了一眼身边正在速记板上做记录的副手，“对光密信号出现的偏差及时纠正了吗？”他问。“已经纠正了，老师。”尚瞿旸回答道。他想了想，忽然又转过头问了句：“总裁这次要来，对吗？”

“对，他过来之前，验证试机必须有结果。”李彬表情严肃的说。

“我认为把握很大。”

“我们的工作中不能有‘认为’和‘很大’这类表示不确定的词。”

“对不起，老师，”尚瞿阳不好意思的说，“我……”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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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在大厅里响起。

是火警。

李彬皱着眉头想了想，下令封闭主舱，实施内循环供氧。他听见尚瞿阳在问他是否需要暂停检测运行。“不，没时间了。”他平静的回答，“这次开启一刻也不能耽搁。”

“那我去问问什么情况。”尚瞿阳说完，就去通讯室联系外面的安保人员。

通讯室就在主控台对面一间小屋里。屋子是玻璃隔墙，里外都能一眼看见。李彬看着自己的学生进了屋子，拿起通话器在询问，然后便转过头不去管他们了。没多久，安保部门的反馈传来，说是e区上层发生了火情，原因不明。

“起火点可能来自厨房烟道，情况正在进一步落实。”每得到一条确认信息，尚瞿阳就会通过扩音器向外面大厅里的老师转述，让他放心。

“初步查明，可能是由于没有及时清理管道内的油污。”

通话器里一条条消息传来，情况似乎正在查明，问题不大。

尚瞿旸叫了个人，让他接替自己，继续通过微波通讯跟上面的人保持通话，并让他将通话结果记录在本子上。交代完，他回到了老师那里。

“他们已调动所有人手参与灭火，烟道太长了。”

“交给他们办吧。”李彬一直都很平静，就像外面全烧起来也不管他的事。

其它事的确也与他无关。在这里，他只负责一件事，就是能让这台机器在预定时间正常运转起来。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哪里烧起来了——当初花重金特别为这间屋子增设了一套独立维生系统，就是为了可以在这部机器需要运转时，可以不受任何外部干扰。

封闭系统一旦运行，就连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

这场火灾没用多久就被扑灭了，虽然整个基地一度十分混乱，不过却未波及到地下二层核心区域。警报解除后，李彬也未就火情调查去询问负责安全的保卫部门头头，甚至也没要求他们给自己提供一份报告。他脑子里无时无刻不铭记着即将到来的那次启动：还有一百三十七小时三十九分十四秒。对他来说，这并非简单的倒计时，而是渐渐逼近的战鼓。他还有许多事要在这一百多个小时之内完成，一分钟也耽误不得。

记得那位契星公司创建者当初找到他时，他还在国家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任职。他跟那位知识渊博得惊人的“企业家”只见过一面，听了他短短五分钟的情况介绍后，就决定辞去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研究所副主任职务，转而投奔到那人麾下，替他工作。

当然，李彬的研究兴趣并不只在理论，他对能够付诸实践的某些理论更感兴趣。作为超维空间理论的国际权威，他不敢相信，也从来没想到过，一名科技企业老板的见识竟远远超过了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位国际顶级物理学家。而这还并不是真正令他惊叹的事。

人一定要学着独立思考，要敢于质疑一切，包括所谓的真理；人也要勇于探索，勇于越过知识的边界，迈向未知领域。就算所有尝试终归失败，至少做了别人没做过的事，走了自己的路，也就不虚此生——这是李彬从一位当代作家的书里看到的，并从此将其视作座右铭。因为他发现，自己要重新思考和认识的东西太多了。

尤其是在跟那位人生“导师”见面之后。

可以说，他的人生，包括他的理想和信仰，都因加入契星公司而发生了巨变。现在，李彬自认已经脱离普通世人的眼界和认识，开始以一种全新角度来看待自己所处这个世界，看待人类，甚至一切生物的命运。他自认已经脱胎换骨。

他的“导师”曾对他说，未来数日，将是决定人类命运的时刻。

他对此深信不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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