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确站在柜台前翻着那本《皇极药经》，忽然只觉得身后有一股淡淡的凉风掠过，一道熟悉的气息飘了进来。

这股气息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季雨珊的。

言确迅速下了判断，微微偏头，见门侧站着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

正是季雨珊。

老板一见有客来访，谄媚的笑容刹时爬满脸颊:“哎呀，客官您总算来了，可真让我好等啊！”

对于老板这种轻佻之语，季雨珊却无反感之态，只是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看这架势，两人应是认识。不过这个脸皮堪比城墙厚的老板，遇到谁都能表现得跟遇到自家亲戚一样，所以言确也不好下判断。

言确回过头，对那老板道:“老板你既有新客到访，我就不叨扰了。至于这本书，你开个价，我若觉得合适，咱俩这笔买卖也就此敲定。”

老板沉吟片刻，道:“你看咱俩都这么熟了，我也不好漫天要价。哎……就算你个人情价，一枚金叶子。”他边说边竖起中指，笑意在脸上堆起了一道道沟壑。

言确心中暗骂道:真是臭不要脸，一本垫桌脚的破书你也好意思跟我要一枚金叶子……

骂归骂，这表面的和气还是要有的。

言确伸手到怀中摸出了钱袋子，取出一枚金叶子轻轻拍在柜台上:“这下卷还请老板帮我留意一下，有空我再来看看。”

老板忙不迭将那枚金叶子拿起端详，这一看就移不开目光了。看他那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欣赏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言确拿起书朝大门走去，路过季雨珊身侧特意匆匆瞥了一眼。这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边传来老板的喊声:

“诶，大兄弟，你这本《春宫图》还要不要，要的话我算你便宜一点。”

言确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回过头一看，老板正扬着自己刚刚随手翻过的那本书。

那本书他确实翻过，不过也就只看了第一页的目录，后面的内容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他翻那本书时注意力全放在操控神识上面，哪有什么叫精力去细品书上的内容。只是依稀记得那目录上好像写有“游龙戏凤”、“人面桃花”什么的。

言确揣摩着这本什么图的八成收录的是文人骚客附庸风雅的作品，这种“花里胡哨”的书籍对他来说没什么作用，于是便摇了摇头。

正欲离开，季雨珊的开口了。

“你是哪座山峰、哪位长老名下弟子？”

她的声音很悦耳，却又带着一丝清冷，一点质问，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

这时言确不知是哪根脑筋搭错了还是有意为之，直接来上了这么一句:“跟你有关系吗？”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愤怒，好似对非亲非故，上来就这种打探自己信息的行为很是不满。

季雨珊一皱眉头，略感诧异。在她印象里，东岳里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真君，对她也是一脸和气。这突然被呛了一声，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不是东岳的弟子？”季雨珊又问道。

言确意识到自己失语，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抵死不认了。因为他一旦承认了，季雨珊必追问他坐落在哪座山峰，等她回到东岳，在他那个挂名的风闲师父身前随口一说，他估计就要落个“不尊师重道”的罪名……哎，总之就是麻烦事一大堆。

言确面不改色道:“我只是一介山野散人，哪有什么福气投到东岳门下。”

季雨珊见他否认，也懒得再去追问什么，只冷冷道:“想来东岳也没那么多登徒子!”

说完，便与言确错身而过，孑身走进店里。

登徒子？我？我做什么了我？

言确满头问号离开了那间千物阁。心中暗暗啐了一句:不可理喻。

另一头，老板从柜台上取下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七八颗茶杯大小的红色果实。

季雨珊看了一眼，将布包包好，又拿出了二十颗灵石列在柜台上。

老板笑逐颜开的收起灵石:“客官您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我一定尽心帮您张罗。”

季雨珊微微点头，淡淡道:“有需要我会联系你。对了，刚刚那个人你好像跟他很熟？”

“一般般，来过两次，也不是特别熟。别人来我这店里都是来找灵草丹药的，他倒好，只找书籍，什么修炼功法，灵宝药丹的，通通不要，甚至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老板叹了叹，又道:“哎，想赚他的钱可真难啊！”

季雨珊又道:“你可知他出自何门何派？”

老板不答反问道:“你见过哪个修士不要灵草功法，仙丹妙药的？”

季雨珊微微摇头。就算是东岳的五大真君，也离不开这些所谓的“仙家宝物”。

老板摆了摆手，道:“哎，就他那副模样，哪有半点修士的样子，我估计可能是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少爷，也可能是个穷酸秀才，总之跟修仙的沾不上多大关系。”

季雨珊对老板的说法不以为然。虽然言确身上的气息很弱，但她还是能察觉出来。照她估计，言确应该是一个刚踏仙途之人，修为估摸着在聚气境初期。

季雨珊道:“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老板道:“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哪会问那么多啊！就像你啊，你来我这小店都几回了，我不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嘛。”

回到洞府，言确将那本《皇极药经》随手扔到书桌上，目光在书桌上停了一眼，旋即又从桌上抽出一本墨绿书皮的书册，身子往地上一躺，以桌脚做枕，倚着书桌，翘起小脚，恰意的翻看起那本书籍。

他跟东岳其他弟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东岳弟子一有闲工夫就赶紧修炼起来，生怕落于人后。而言确对修炼这事显然没多放在心上，或许是受到言秀才的影响。言秀才心心念念的功名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反倒将他束缚了一辈子……

执念，就是这么可怕!人嘛，最重要的是活得自在。你有自己的追求，付诸努力也就是了。至于没什么追求的人，哪里不是过活儿呢。

其实言确此时心里有个不地道的想法——放云霆真君鸽子。没了阴蛊的掣肘，他没必要替暗阁卖命。至于云霆真君这档事，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干脆跑了算了。他们东岳跟暗阁要怎么斗，随他们去斗，谁输谁赢，跟自己可没什么大关系。

那些口头上什么美好新生活，对言确实在没什么诱惑力。毕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谁还会傻乎乎去相信上头画的那“好大饼”呢!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件事情没完成，而且这件事非做不可。

或许只有这件事情做完，才能真正了结吧。言确心里如是想着。

忽的，言确的嘴唇微微一动，轻飘飘说道:“我若不开口，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在那站着？”

这句话问的让人不知所以，因为这偌大的空间看起来就他一个人。

然而……

音落片刻，虚空蠕动，一道伟岸人影浮现而出。

来者目锐面冷，正是云霆真君。

云霆真君也不客套，直接席地而坐，淡淡道:“你怎知本座在此？以你的修为不应察觉到本座的气息。”

言确依然惬意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半点要起来待客的意思。他目光放在书页上，随意道:“我书案上的书有被人挪动过的痕迹。能神不知，鬼不觉进来，跟我有交集的人也就你云霆真君一个。”

云霆真君扫了一眼乱糟糟的桌面，又向四周扫了一眼，道:“你这可真够乱的。”

“虽然乱，但我清楚知道每件东西所摆的位置，想找什么也方便。”

云霆真君微微颔首:“不错，本座进来时确实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翻了几页又放下了。不过这只能说明本座来过，并不能说明本座尚留在此。”

言确坐起身来，似笑非笑道:“我不知道你还待在此处，不过我想，你既然肯屈尊前来，必有要事交代。既是要事，没碰着头，你会空手而归？”

云霆真君驳道:“本座大忙人一人，可不会浪费时间在此空等。”

言确耸了耸肩，道:“我不敢确定你还在不在，便出口喊一句试探试探。反正喊了我也不会亏损什么。”

云霆真君脸色微变，他本想试探言确的观察力，却不曾想被他用话语诈到了，损了面子。但他怎么说也是一方神君，迅速便定下心神，移题道:“别的东岳弟子，上至真君长老，下到杂役弟子，无不在刻苦勤修，你倒是安逸，躺在地上看闲书。”

言确笑了笑，道:“我又没什么登仙梦，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修炼上。”

“你的根骨不错，若肯下苦工，将来东岳年轻一代必以你为首。”

云霆真君这个饼画得倒是挺大的，可惜言确志不在此。

言确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道:“听言修士的修为越高，想要子嗣便越加困难，不知真实与否？”

云霆真君是万万没想到言确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才给出答复:“不错。不过修士的生命比一般人要长得多，倒不必当心传承的问题。”

言确又道:“人天资根骨的优劣，与父母有很大的关系。听说有的家族，若是发现族中出现了一个根骨极佳的男子，族内长老不会让他踏入修真界，而是给他安排十几房妻妾，让他充当‘种马’的角色，给家族诞下更多天资优秀的孩子。这种事你可曾听过见过？”说着，他眼中竟浮现了闪闪亮光。

云霆真君略做沉吟，道:“你不会是想跟本座说你的梦想不是什么修成正果，登上仙途，而是去充当种马，生儿育女吧？”

言确微微摇头，道:“我是很乐意效这个劳了，可惜我出身卑贱，背后没什么家族力量帮我安排下这活儿。其实我想说的是，人各有志，你东岳下那么多惊世天才，不差我一个。我的任务只是帮你把你想要我传递的信息传递给暗阁，至于别的什么，我也懒得想那么多了。”

“不，你是想通过这个故事给给本座献上一策……一个能助本座击败暗阁的计策。”云霆真君深深看了言确一眼，又道:“本座说的，对与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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