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得不醒人事……
黑夜的土路上,一辆平板车没命的向镇医院狂奔。父亲瘦小的身躯在车前弯成了弓。我躺在车上。母亲推着车,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以抵抗睡着。
父亲说我只是喝多了酒。医生千辛万苦地翻遍记忆和资料,也未找到我的病症名,只得在病历上用狂草自创体写下—“酒精中毒”。
急诊室中,医生挥汗如雨,先是给我一遍遍地洗胃。趴在窗玻璃上的热心看热闹者,肯定认为我是喝了“敌杀死”或“耗子药”之类的厌世者。我讨厌他们幸灾乐祸的嘴脸,在我迷迷糊糊的意识中,化作乱舞的狂魔。其实他们哪知道我喝的是陈年好酒,酒精灼热了我原本空荡、寒冷的胃,痛被烧成了死灰,身体犹如进入了外太空,在失重地飘摇。
亏我身体底子好,要不然非被灌死不可。我切实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接着就一遍遍地给我挂水,我感觉灵魂就在空中倒挂的盐水瓶旁飘动,不一会就进入了梦境。我好像腾云驾雾回到了那日情窦初开的山水间。耳边响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甄氏一圣在水一方……”
我晕了过去。
以下的事是事后毌亲告诉我的。
医生说:濒死期是脑干以上的神经功能尚存,但由于上位中枢神经的控制,而处于紊乱状态。病人表现神志不清,循环、呼吸衰竭,代谢紊乱,各种反射迟钝,肌张力丧失。你们的儿子就处于这阶段。
以父母的文化水平来说,这话是断然听不懂的。医生很明白,但他认为还得这样说才能彰显他的身份。
父亲怯怯地问:“大夫,我们听不懂,您的意思是?”
“就是说,他已到了死的边缘!”医生抬高嗓门,不耐烦地指指我。紧接着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父母脸色顿时煞白,小心哀求医生想想办法!
医生摇摇头:“这病实属罕见!看他造化吧。”
母亲不相信医生的话,她把病危通知书甩到了医生脸上。
母亲连夜跑了十几里路,火速带回来一个药方—甄一圣。
母亲后来多次惊叹地对我说:“真神了!在甄一圣来的一刹那,你居然奇迹般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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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我慢慢睁开眼晴,朦胧地看到了一团红色,似血泼染了白布,形成红晕,红晕渗开,慢慢扩大,慢慢变得清晰……,原来那是甄一圣的身影。
她穿着大红色的外套,下配大红色长裙,脚穿红皮鞋,长发已剪短,像黑帽子胡乱地罩在头上,脸上的浓妆改变了原先的模样,差点没认出来。这千篇一律的“新娘妆”,我始终认为很俗,或许是我的偏见,或许是我的审美有问题。但不管怎样,我当时就心生奇怪的“陌生感”:跌入俗尘的甄一圣,好像融入现实很快,不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一圣。
“你来了?”我感觉有些尴尬。
甄一圣没接我话。
“你是想死吗?我也早就不想活了!那好,等把妈妈安排好后,我和你一块去死!”她本着脸说。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话?!我儿的病就是因你而起的……”母亲生气地斥责。
平素,母亲就忌讳“死”字,何况在这特殊时刻。
“走,咱们先出去。”父亲使着眼色,用劲拉走生气的母亲,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我不是自杀啊!”我开始原谅先前趴在窗玻璃看客的嘴脸了,“谁说我想死?真是笑话!”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她大颗泪珠垂下。
“娘是急昏了头,别信她!”
“我真的不好!至少,没有你想象的好!你忘了我吧!”
“忘?嘿嘿…”我坐了起来,后脑勺敲了两下墙,冷笑了几声。
“仼之初,我看不起你这怂样!”她眼光变得犀利。
“当年,我崇拜的心比天高、野心勃勃的少年哪去了?我羡慕的超凡脱俗、意气风发的英雄哪去了?曾给我遮风挡雨‘爸爸’的港湾哪去了?曾说过再多逆境,也永不言败的男子汉哪去了?我是不是错了?”她说。
“你为什么偏偏选钱锋?莫非你早就喜欢他?”
她愣了一下,想了一会,表情严肃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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