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鱼看到顾言一笔一画勾画出一张张祈福书法后，更是注意到其他人明显对她的议论，谁家的女娃娃，写的一手好字等等。

叶红鱼忍不住有些笑，摇头晃脑以示镇静，随后看着和尚说道：“你的身世无论浮沉还是雨打萍，我不敢兴趣，我也不会去纷说，只是我一事不明，天下四百余寺里，你作为讲经首座，你真正的从心里放弃过你拥有的一切吗？”

叶红鱼高冷骄傲，可能会让其他的青年才俊不适宜，但面前的方正和尚不是，一个生当是普通人，当讲经首座也视诺无物，恐怕是死也不会轻易说什么的他来说，真的不会在意这些。

故一入佛门深似海，几无再回头的可能。

听了之前方正和尚的讲述，对他这种生死不怕，态度消极、悲观、颓废，认为人生就是苦海，否定人世间的一切价值和人最本身的意义，使人不思进取后。

对这种杀人不见血，断绝一个人的七情六欲，继而活生生的脱离世人，最终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表面道德高尚的傀儡，让面前的叶红鱼不得不承认这种比西陵神殿还要恐怕的东西。

和尚根本没有被叶红鱼言语挑怒，也没有阴沉着脸，反而轻轻一笑说道：“佛曰：我执，是痛苦的根源，无论如何，我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己身世还是自己经历，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回望时也不过轻轻一挥，余筽路不是方正，方正却是方正，也是陈耶寺中的一游人，舍当舍，又何如呢！”

叶红鱼微微一怔后笑了起来，和声问道：“世上那有什么两全法，不过是自己看自己，罢了！”

方正看着远方的地方，解释说道：“我家师曾经说过，来是偶然，走是必然，所以你要随缘而变，不变随缘，慈悲为怀，慈悲是你最好的武器。”

“但一切都是虚幻的。”

叶红鱼摇头，说实话到这里，她已经不知道方正在说些什么了，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问道：“一切都是虚幻，这不是把你之前的观点，给推翻了吗？”

一句话，总是会被解读出来无数种的意思。

而方正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句话，真的会被解读出来无数种的意思，这就要看听见这句话的那个人、那些人，他们的内心深处究竟是怎样想的了。

方正沉思许久后，说道：“世间人，法无定法，苦海无涯，有几人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又有几人立地成佛，空门空到百年凉，坐等众生三柱香，有愧无情终失语，佛魔相遇已相忘。”

叶红鱼微微一愣，不是没有听清楚，而是非常明白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他的无比的坚定的追随者，却不承想竟然是，有点意思！

叶红鱼转动着脑袋看向别处，没有回话，也没有点头摇头，只是用着分散注意力看着别处来解释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听到，刚才你只是在自言自语。

良久，见叶红鱼没有答话，方正心中也是很释怀，毕竟自己心里的想法太过胆大，但世间就是如此，和尚脸上带着如同迟暮的人的神色，看着远处的顾言说道：

“地上种了菜，就不易长草，心中有善，就不易生恶。与人相处，应能成人之美，涵养容人之德。”

叶红鱼怔了一下，随后才想起，又顺着和尚的目光，不是很确定的说道：“你在说她？”

方正和尚点了点头

叶红鱼一愣后说道：“可她是一个女的。”

方正平静的回道：“那又如何，你不也是一个吗？”

叶红鱼无法也不敢辩驳，因为事实如此。

叶红鱼双手合十，十分不解的说道：“其实大师，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是女的，我也女的，作何解释，又或者你是怎么想的？”

方正双手相扣，摇了摇头地说道：“我只是一提，作何解释就看你心中所想，就如你刚才所说世间那有两全法，但人生苦短，又何妨一试呢，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句话，会被解读出来无数种的意思，叶红鱼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也不是为什么和尚会说这样的话。

叶红鱼沉默不语，双手相扣的佛礼也渐渐的放下，又望向了在寺庙门口与那个人争论不休的顾言，面含微笑的说道：“是啊，人生苦短，又何妨一试呢。”

……

……

“小妮子，写这么多祈福的，你家几口人啊？”

顾言微微一怔后笑了起来，低头缓慢地卷起袖子，和声说道：“不多，全天下的人。”

“全天下的人……”一个青色衣衫儒生打扮的男子重复的说了一遍后，不解的问道：“这作何解释？为天下祈福，这有些胆大了些吧？”

顾言一愣，想了想后，总感觉他想把自己绕进去，然后她看着儒生说道：“祈求爱情，这也算是胆大吗？”

噗喘一声，先前还是一脸焦虑的众人听着这番怪话，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旁的大家闺秀在身旁女伴微微提示说自己笑忧伤嗔怪神情，才知道自己笑的极不合适，赶紧低头。

一旁的儒生微微一愣没有接上话，随后一同的儒生看着顾言又看着众人抛下台阶说道:“有些话实在是不该说，我代他向你道歉，刘兄初入，实在是不懂，请姑娘误怪……姑娘既然祈求，字也很好，但吾觉得诗更好。”

一旁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的儒生在旁连连拍手，似乎没有看，便赞道:“好诗，确实是好诗！”

顾言微笑看着面前两名少年......难以自禁想起某些陈年时光片段中那些校园里的自己，还有那些说出话既不不好听，也可能得罪别人的话，其实也不过就是初出江湖，不懂人情世故罢了，顾言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其实我就是随便写写，至于好不好看，还是好诗，实在是不可恭维。”

“姑娘，谦虚了。”

白色儒生快速说道，他看到过顾言写的祈求符，确实不错，字也写的很好，虽然不如一些书法大家，但也中上等。

白衣儒生看着上面写的诗词，说道：“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姑娘似乎有心上人，可是心上人为何没有有双全法呢？”

“呃……”

顾言一愣，疲倦地捏着自己的眉心，不知道话从何起，因为自己记的诗确实不多，就随意的将几个诗写在了上面，如果让自己解释的话，确实让她自己解释不出来。

“言儿，你不是要一同前去朱雀大街看沾花吗，为什么还不去？”

顾言扭头看向后面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叶红鱼：“好好好，我马上去！”

顾言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满意地走到叶红鱼的身边，想了一会儿后，又拿起桌子上的祈求符看了一下，随后随手挂了树上。

……

……

“嗯？”宁缺挑了挑眉头，看着已经结束的话题的顾言，又疑惑道：“就这么没了？”

“是的，没了。”顾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宁缺反问道：“我怎么不信呢？”

“你绝对可以相信！”

宁缺上下望着顾言，望脖颈处方向，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抓了抓头发：“顾先生的课讲的极好，我都听明白了，可是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没有吻痕！”

顾言的眉头皱了起来，捂着脖子，语气里带着一些薄怒，但下一刻看着宁缺得逞的眼神后，便低头看了看，发现脖子被围的紧紧，根本看不到什么后。

随后顾言笑了笑看着宁缺。

宁缺被顾言看得一缩，又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眼光后，没有继续问道那个吻痕事情，从自己的小桌上拿出了一卷扎得整齐异常的书纸，看起来保管的很用心，将书纸拿起来后，看都没有看便一路小跑出去。

只是刚到门前，只觉得意犹未尽，心中暗想，顾言说话定是未完，还有那个吻痕定是有趣。

随后脸夹在门缝中间，看向顾言，贱兮兮的笑道：“吻痕！到此绝是未完，但不过，我会给你保密的。”

听着，顾言额头上的眉毛已经在跳了。

微微颌首，将书籍拿在手上，一股脑儿的向那门缝中宁缺砸去，连下午在房间里的香艳所受的气都一股脑的泄去。

……

……

老笔斋，选择铺面是从皇城四周退到部堂衙门四周再退出北城避开富贵西区清静南城最后落在了以杂乱著称的东城一带，但最紧要的是便宜。

楼下瘦小的桑桑搭着凳子爬高取出被子，在几块木板之上铺铺弄弄，原本打算是让顾言和桑桑一同睡在阁楼上，宁缺睡在楼下，但顾言身上的冰冷比桑桑还有严重后，宁缺才放弃这种想法。

宁缺从未会理会这些事情，迳自站了门旁，透过窗户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天仁医馆一角，想着清静寂廖的临四十七巷，又看着眼前渐渐热闹街道的，心想此地日后铺子的生意定然不错，而且只花了这么些钱，但又随后挣了这么多钱后，不由大感欣慰，笑着便钻进被窝里。

但又想着那个红衣女子后，心里又多多少少的想念。

“对了。”宁缺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在桑桑耳朵旁问道：“桑桑，你见过顾言娇羞脸红的样子吗？”

桑桑微微一愣，摸了摸头想了想，在他们主仆二人眼里顾言该是那种穿上书袍儒衣就是教书先生的样子，说话也柔和，平静，但娇羞这个的形象是怎么也和顾言联想不到一起。

桑桑一愣，笑着晃着脑袋，不是她不想，而是真的想不出来。

想着便也钻进被窝里，并不断的往宁缺一旁挪了挪。

待被窝里暖和后宁缺腾了个地方，又待桑桑进去后，才慢慢地说道。

“准备好没有？”

桑桑躺在被窝里，紧紧捏着衣被闭着眼回答道：“新布套和旧衣服早都准备好了，只是少爷，准备什么时候去杀？”

宁缺慢慢翻开从桌子上拿来的书纸，看着书纸上那个叫陈东城名字，又看着下面那些简单的资料，顿了顿思索一下后，说道：“这个家伙就住在东城，离咱们这儿不远，什么时候想去杀就杀了，就是怕官府，真查出了点事，那么一切就都没了。”

桑桑突然挣开眼，抬起头来，问道：“少爷，你变了？”

宁缺微微一愣，静静看着桑桑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问道：“那里变了。”

桑桑摇了摇头，回道：“以前少爷砍柴，从不去过问结果，也从来不会为了官府能查出个什么，而担心的人，可是，少爷你担心了？”

为什么而担心，似乎有了牵挂。

宁缺明白，点了点头后，眼光变得有些温暖，看着她微笑解释道：“因为顾言吧，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像老马还有你一样，真正的亲人，之所以有了一丝退却，是害怕事发后，会不会害了她，也怕顾言她想到什么，能猜出来，其实我挺喜欢她的，人长得漂亮，脑子还好使，就是什么都知道，但我不羡慕，因为这样的人，很累！”

桑桑那柳叶般明亮的眼睛闪着亮光，认真的问道：“比少爷，还累吗？”

“嗯，怎么可能不累！”

宁缺长叹一声的说完，桑桑也翻了个身，就不在说话。

良久，宁缺摸着桑桑的头，说道：“……但我向你保证，杀了他们之后，我就会老老实实在书院里读书。”

桑桑笑了起来，转过身来，微黑的小脸上终于出现了轻松的神情，说道：“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

……

ps：某时某地的客栈中，唤小青和叶红鱼对坐在床上。

叶红鱼：有什么事情吗？

唤小青：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今天下午你和顾姑娘，在做什么。

叶红鱼沉默。

又说道：知道门槛外的才人，囗中说此角的意思吗？

唤小青看着脸上红肤渐渐现的她后：懂了，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