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奇异的力量波动，瞬间覆盖了这片沙滩。

被阳光渲染成蓝金色的海水，原本一轮接一轮地冲击着海岸，随着梭罗的瞳力全力展开，海浪静止了，风也静止了。

以梭罗站立的位置为中心，一切像是变成了琥珀。

“琥珀”随即开始收缩，本质上是梭罗的瞳力在展开后进行收拢。

最终，所有的瞳力，收拢到了一个点上。

那个点在梭罗的身前十米处，距离不多也不少。

在梭罗凝视那个点之前，那个点上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随着梭罗的目光凝聚过去，那个点先是完全静止了，静止到了极致，反倒忽然蠕动起来，慢慢扩大成了一个洞。

洞随后继续进一步扩大，然后变深。

短短一分钟后，原本什么都没有一个点，变成了一条曲折幽深的路，黑漆漆的。

这路，和远古之路乍一眼看很像。

但不是远古之路。

而是“地球路径”。

如果杜兰德此时在场，一定会立刻回想起马努斯曾对自己说的：上下层宇宙，是两条阴阳鱼，对立又统一，共同构成了一个太极图。而地球，就是太极图上的鱼眼。

下层宇宙的地球，是黑鱼上的白色鱼眼。

上层宇宙也有一个地球，是白鱼上的黑色鱼眼。

两个地球之间，有一条通道可以直接彼此相连，比远古之路的链接更加直接。

这便是地球路径。

无尽岁月之前，第一批战斗法师正是通过这条路径，第一次从上层宇宙的地球，来到下层宇宙的地球。

那批战斗法师抵达之后，地球路径就消失了。

而现在，在梭罗的瞳力凝聚之下，它又完整地浮现出来。

啪，啪，啪！

鼓掌声响起。

声源正是那黑幽幽的地球路径的深处。

“了不起！你这眼睛，你这瞳力，真的厉害！”

那是一个女声。

正是上层宇宙的那个不知名的女人的声音。

只听她一边鼓掌，一边由衷地说：

“当初，第一批战斗法师为了逃避追杀，走这条路径，来到下层宇宙的地球，为了切断追兵的路，第一代的梭罗以瞳力强行关闭了这条路径。

能关闭这条路径的，只有你的这份瞳力。

能重新开启这条路径的，同样只有你的梭罗瞳力。

你现在等级不高，远没有恢复到前代的你的巅峰水平，但你这瞳力，好像变得更可怕了呢。”

女人由衷地赞叹着。

梭罗则显得十分平静，只淡淡道：“你偷看多久了？”

此时，地球各处的下层宇宙的众人，正全力搜索着散布各处的白发战斗法师们，没人知道梭罗这边的这场对话。

森德洛的正面战场那边的众人，包括杜兰德，同样对梭罗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梭罗是刻意和女人单独对话的。

只听那女声笑道：“偷看？我本人是没办法亲自前往下层宇宙，但即便如此，你们下层宇宙在我眼中有秘密么？我人在上层宇宙，一眼即可俯瞰整个下层宇宙的全景！我用得着偷看？”

梭罗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因为看得太清楚了，所以才特意发展出斯内尔、罗切斯特这样的眼线啊。”

口吻依旧淡淡的，话语里的嘲讽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因为女人如果真能轻而易举便一览无遗，根本就不需要罗切斯特、斯内尔这样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

“你能一览无遗，还有斯内尔做你的眼线，却都一直没发现我已经在地球重获新生了。你的眼力，可比我的瞳力更强太多了呢。”梭罗继续一脸平静地说道。

女人：“……”

她明显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倒也听不出生气，只是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一代的你，居然学会阴阳怪气了？你……你还是梭罗么？”

梭罗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女人呵呵一笑，终于承认了自己之前在偷看：“也没看太久。斯内尔死后，你彻底从斯内尔的控制下挣脱出来的瞬间，我就感应到你了。我虽然做不到事无巨细地俯瞰，但只看地球这一个小角落，还是没问题的。”

她的口吻明显轻缓了许多。

只听她和梭罗之间对话的语气，不知情的人很可能会误认为两人是久违的老友，脑洞大一点甚至可以往cp那方面想。

但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

那女人极度危险。

证据就是梭罗把所有人都派离这片沙滩之后，才运转瞳力，重启地球路径。

而哪怕那女人无法真正通过地球路径下来，梭罗依旧在开启路径的同时，以瞳力封锁着路径出入口的周围的一切。

表面风轻云淡，但实际上这正是梭罗全力以赴的模样。

“哎呀，干嘛这么紧张啊，我有那么可怕么？”

女人嗓音里的笑意更浓了。

她似乎心情很好，和当初她阻拦杜兰德带着整个妖精树屋离开流放之地的时候相比，心情好了很多。

这很反常。

要知道极恶刚死，斯内尔不久前也死了。

女人这么多年在下层宇宙的经营，可谓毁于一旦。

整个下层宇宙范围内，如今再没有听命于她的棋子。

面对如此损失，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只听她笑意盈盈地说道：“喂，梭罗，你的眼睛这么厉害，那你能看出来么——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梭罗说：“我明白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不明白，所以正要向你请教。”

“求我。”

“求你。”

“……喂喂，你这样一点诚意都没有啊，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女人大笑起来，她的笑声银铃一般，居然非常好听，现场若是有第三人，听到这真要认为她在和梭罗打情骂俏了。

只是梭罗脸色平静得好像石头一样，对方越是笑得肆无忌惮，梭罗反而越是沉静以待。

“无趣！梭罗你这人有点没意思呢！”女人笑了半天，终于稍稍收敛，喘着气说，“好啦，我就明说了吧：梭罗你想要找我问事情，我其实也想要找你来着。没什么大事，就是通知你一下——”

说到这，女人完全收敛了笑，一字一顿说道：“——你们下层宇宙，已经完蛋了！”

“……愿闻其详。”梭罗没有否认女人的判断。

“哦，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复杂的：因为极恶死了。”

女人说，“极恶是我的棋子，是你们的敌人，但……你们真的不该杀掉他的！他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啊。他和斯内尔一起发动魔种战争，危害到你们下层宇宙，但同时，他的存在本身，也一直在利好下层宇宙！有他坐镇远古之路，我这上层宇宙的气息，就是会被他的身体阻拦九成以上！你们亲手把你们的盾牌杀死了！”

梭罗的眼神终于波动了一下。

但他立刻就恢复冷静，继续追问道：“极恶不是早已堕落，不愿再为下层宇宙阻拦上层宇宙的侵袭了么？”他是梭罗，拥有独一无二的梭罗瞳力，但终究不可能通晓一切。

只听那女人说：“无论极恶是否愿意做下层宇宙的盾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阻拦！它就是一个大坝，哪怕是一个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大坝，它依旧是下层宇宙最坚实的大坝！而你们这些傻瓜亲手杀死了它！

现在大坝没了。罗德格特虽然拿回了祖龙之力，但太弱小了，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成为新的大坝。”

梭罗：“所以？”

女人道：“还听不懂么？你自己想想，正常的大坝是用来干嘛的？是用来蓄水的嘛。极恶的身子横在远古之路中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因为它的阻拦而被蓄起的水，有多少？无法估量的水量，随着大坝忽然崩溃，会如何？当然是形成有史以来最大的洪水，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冲垮整个下层宇宙啊！”

梭罗问道：“洪水？罗切斯特、斯内尔、极恶都死了。你麾下还有军队么？”

女人骂道：“谁说洪水是我的军队？梭罗你这小子，故意装傻引我多说几句是吧？洪水已成，还需要什么军队？极恶变成极恶之前，是祖龙。祖龙发下宏愿，要为下层宇宙阻击上层宇宙，要阻击的可不是什么军队，而是‘势’啊！

是上层宇宙要侵入、冲垮、淹没下层宇宙的势！这股势，被祖龙所化的极恶拦截了无尽岁月，也积蓄了无尽岁月，现在，它要完成它无数年前就应该完成的事情了！”

梭罗问：“所以这股势，才是你最强大的军队，是么？”

女人说：“是，也不是。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先有我，再有这股势；还是先有这股势，再从这股势中诞生了我……好了，言尽于此，接下来我会在上层宇宙好好欣赏你们下层宇宙的毁灭过程，我想，我应该会非常享受。”

说完这句话，女人的声音不再响起，明显退去了。

梭罗却没有就此关闭路径，而是维持着瞳力的运转，以此维系着路径的开启状态。

可以看到路径内黑漆漆的，虽说幽深难测，倒也十分安静。

路径那头，便是上层宇宙。

然而只看这地球路径，根本就感觉不到任何那女人刚刚所说的“已成洪水的、上层宇宙要淹没下层宇宙的势”。

那女人没有退去的话，梭罗其实还有问题想要问的。

即便是他，也一直不明白：上层宇宙到底为什么非要侵袭下层宇宙？那股不死不休的势，到底是怎么来的？

当然，这个问题目前不得不暂时放下了。

因为：梭罗面前的地球路径，内部虽然看起来一片平静，既没洪水，也没雪崩。

但远古之路就不一样了——

同一时间，森德洛。

杜兰德在被罗德格特入体之后，共享了祖龙才有的视野。

很快，杜兰德就察觉到了：远古之路的极深、极深处，逐渐变大的隆隆之声。

凝聚目力，真正看过去的时候，杜兰德愣住了，就看到：无穷无尽的浓稠黑气，滚滚荡荡，如洪水，如雪崩，正从上层宇宙的方向，极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