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破幻

在和柳生宗矩交上手后，安心院真就一直有一种不协调感。不过这个幻境里不协调的东西太多，他也就没怎么在意。

而在躲开南光坊天海的剑斩后，他突然醒悟过来，到底不协调感源于哪里。

柳生宗矩也好，南光坊天海也罢，他们哪怕力量再强，境界也都是有问题的。

柳生宗矩的【月影浮舟】虽然打得自己束手束脚，但从压迫力上来说，甚至不如当初能以一敌五的青木范次郎。

南光坊天海就更不必说了，他的法术居然能让自己躲过，这就已经说明一切问题了。

换句话说，幻境的施术者哪怕能够幻化出新阴流剑术、胎藏界曼荼罗这些法术，但在涉及到根本上时，依然无能为力。

在这几天之中，安心院真曾经认真思考过幻境的原理。通常来说，幻术无非就是作用于色声香味触意这六识，而六识当中的最后一识“意识”只源于自身的意、缘、法，所以只能通过前五识来进行混淆。

但在意识到问题后，他就发现，自己其实想错了。

触识一样是不需要的。

在安心院真练《破邪归正法钞》的时候，书中就强调要锻炼色声香味四识。因为在众生九识之中，色声香味这前四识都只作用于外在，仅仅起到感知世界的作用。第五识触识虽然也起到感知世界的作用，却也同时负责连通身体内外。

如果说人身像是一座城池，那么色声香味就是四座大门，触识则是连接城墙内外的道路。

对一个人来说，触识当然很重要，但是如果他的色声香味四种感官都已经被蒙蔽，触识也照样会被欺骗。

如果施术者真的有办法蒙蔽触识，那他完全可以直接用幻术让安心院真以为自己的身体受伤，瞬间出现无数伤口。

然而他并没有做，因为这意味着他要跟安心院真进行修为上的硬碰硬，从根本上来说于幻术的主旨不合。

之前安心院真通过【冰观】对幻境进行修改，【观音心咒】【降三世明王摧破金刚索】都没有问题，【金刚那罗延身】却无法附加到他人的铠甲上。

他当时认为，这是自己碍于只能感同身受，所以才不能转移【金刚那罗延身】。现在想来，完全是自己画地为牢了。

只要外在条件一样，看起来像是【金刚那罗延身】，防护能力像是【金刚那罗延身】，那它就可以是【金刚那罗延身】。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整个幻境在安心院真眼中立刻就再没有任何秘密。他立刻按照记忆中的形象，借用幻境的资源，变幻出了一只硕大无朋的五色孔雀。

这只五色孔雀尽管只是徒具外表，却也吓得柳生宗矩连忙后退。南光坊天海倒是认出这多半修自《孔雀王经》，连忙原地坐下，左手握拳放于脐部，右手结触地印按于地面。原本他观想的文殊菩萨立刻变化成了一尊大佛，于过去世振大法音振聋破聩，警醒世人。

【天鼓雷音寂定涅盘智证法】！

虚空之中，一阵如雷鸣般的震音以大佛为中心震荡开来。这股震音堪称裂山发地，南光坊天海周围的土地第一时间便以他为中心，纷纷翻卷而起，仿佛石子激起了千层浪花。

五色孔雀虽然庞大，但也被这股力量瞬间定在空中。它浑身上下的翎羽都被震音荡过，身形也迅速变得扭曲，最终消失于无形。

但这只五色孔雀对安心院真来说本来就是小试牛刀，他已经完全弄明白了【琉璃观】的运作方式。他仰天长笑一声，朝着柳生宗矩两人连续挥刀。太刀上立刻腾出一条六角青龙，一只吊睛白虎，一龙一虎便交缠着向两人杀去。

和徒具外表的五色孔雀不同，安心院真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金灵泽世】的神通，也目睹过【角亢贯斗】的威力。对他来说，这招【龙虎合击】已经几乎是认知中杀伤力的上限。

面对【龙虎合击】，南光坊天海哪怕及时变化法术，也一样连人带法术被瞬间斩成两半。柳生宗矩虽然勉强抵挡了一下，却也随即消失在剑意中。

只是片刻之间，阻挡安心院真的三人之中就只剩下了服部正就。

安心院真却没转身再找他的麻烦，而是看着自己持刀的手，一时间有些出神。他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自己在幻境中施展出了【角亢贯斗】，那么如果回到现实世界中，再用幻术施展，彼此之间能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问题刚一萌生，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再怎么说，幻术也还是幻术。就算模拟出来，多半也只会像刚才那样，徒具外表罢了。

但是这个问题却让安心院真想到另一个问题；幻境和现实世界有都是通过色声香味感知外在世界，两者之间什么不一样么？

固然幻境在消失后，发生在其中的人和事情也会消失，可对于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旦本人死亡，他感知到的世界对他来说，同样也一样彻底消失了，不是么？

所以才有禅宗极端主义者宣称，一切神通法术本质上都是幻术，追求这些东西就跟追求梦幻泡影一样没有区别。只要能够勘破诸法实相，就能够破除一切有为法。

只有“我”看到、听到、嗅到、尝到的，才是真实的。

安心院真瞬间就像是戳破了一层屏障一样，感觉身外的世界距离自己近了许多，无论色声香味哪一个感官都比之前灵敏了太多。

且不说声香味这三个明显有长进的感官，就连他眼前看到的事物，都比之前下意识能注意到的要精细了不少。哪怕只是轻轻一瞥，他也能清楚的看见正在逃跑的服部正就、满脸潮红的秋月朔夜、正在向自己靠拢的真田赤备……其中的任何一点细节都能观察的分毫毕现。

安心院真的脑后原本有一轮虚幻的圆光，需要用肉眼才能观察到，乃是第三地【发光地】的特征。此时圆光却自动开始收缩，逐渐变成了一炷指头大小的火焰，但论起耀眼程度，却要胜过之前的圆光不知道多少倍。

因为这是修行者在断除思惑之后产生的智慧之焰。只要有了这朵智慧之焰，修行者自此便能超凡脱俗，和从前的自己判若两人。

通称，【焰慧地】。

安心院真尽全力调动着感官，感受着与之前截然不同世界。他高举双手，一臂笔直，一臂蜷曲，同时握紧双拳。金色的光芒便从他头顶开始发出，逐渐覆盖遍全身。

……

安心院净正盘坐在地，不停念诵《佛说观无量寿经》的经文。他的身旁正浮现出一座琉璃做的宫殿，宝幢、楼阁、光明台一样不差，看起来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如果要构建完整的幻境，仅仅第四地的修为当然是做不到的。安心院净眼下所用的法术不仅仅是【琉璃观】，还结合了之后的【总观】，以及日莲宗的【十方法界】的一些诀窍。这才能够借画卷的力量，形成完整的幻境。

——当然，凭他自己断然是弄不到日莲宗的笔记的。这些全都是当年安心院胜的秘传，再加上他在本家苦心钻研多年所得。

由于幻境本身的特殊性，安心院净也并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其中的所有事物。他能做的就只有将中幻术的人代入到其中最相合的人物，然后维持幻境运转。不过相应的，哪怕枪间美乃实三人都是【焰慧地】的修为，一样被他的幻境迷惑在其中。

突然之间，安心院净感觉法力运转的负担加大了至少一倍。他连忙运转意识，潜入幻境之中观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一看之下，险些让他昏厥过去：

只见一尊擎天柱地的光之巨人在幻境中现出身形，只是随意乱走就震得军队四处乱飞。他的手中时而还放出一道光线，瞬间轰得幻境山崩地裂，就连安心院净身边幻化出的琉璃地都连带着摇摇欲坠。

仿佛是觉察到了安心院净的视线，光之巨人抬起头，看向了安心院净，高声喊道：

“父亲大人，你的【琉璃观】我已经看够了。作为礼尚往来，请来见识下我【火花棱镜光王神变法】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