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

鸡鸣，天微亮，气微凉。

方府后院，灯火通明。

马丫丫拿着篆刻刀，小心翼翼的在铺平的胶泥模板上雕琢。

上百名才子佳人各自讨论，想要拿出最得意的佳句。

方永拿着墨笔和方奴并肩而立，对已经写下的字句反复斟酌。

王皓月打着哈欠，把等了一夜才等到的王爽带到了方永面前。

“族长到了。”

方永再三斟酌，把确定下来的文字排版交给马丫丫篆刻，这才把心思放到了王爽身上。

他拿起一张废弃的草稿递给了把玩胶泥的王爽。

“王兄且先看上一眼，自会明白我的诉求。”

“按照家族辈分，你应该和皓月一样，称我一声叔父。”

王爽提醒一句，接过裁剪过的劣质宣纸打量一眼。

图文相间的纸张瞬间吸引了他的眼球。

“这是……”

“江南各地的大小杂事！”

“你打算把这些消息传递给所有江南百姓？”王爽用肯定的语气质问道。

“不只是江南！”

“我要把这些信息，传递给整个天下！”

方永掷地有声道。

“方家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只有平民百姓和一些地方权贵，对朝廷和江湖势力的动向一无所知，而这些消息，恰恰是琅琊王氏所能掌握的。”

“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和王家深度合作。”

“今后从这里面得到的利润，方家愿意和琅琊王氏五五分账。”

王爽打量着劣质宣纸上的文字，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利用遍布江南的食为天把这些消息传递到平民百姓的耳朵里，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人想要出名，只需要在这张劣质的宣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意味着几句还算过得去的赞扬，就能让一种商业产品迅速崛起。

意味着左右天下民心的权势。

但，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威胁。

“若是把这些消息散布出去，你可知你会得罪多少权势？”

“若是因此产生谣言，迷惑众生，你可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王爽神色严肃的质问道。

正所谓谣言惑众！

早在二十多年前，大隋就因此付出过一场惨痛的代价。

不管是出于自身家族还是出于对整个天下的考虑，他都不希望再看到左右民心的谣言出现。

“我只是个客观公正的杜撰人，得罪了谁，讨好了谁，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至于谣言……”

“这一点大可放心！”

“我散布的每一条消息，都会经过百般求证，绝不会把有失公道或真假不清的消息发布出来。”

“唯一让我拿捏不准的，是陛下的心思。”

方永的目光落在了宣纸左上角、

左上角画出来的文字框里，写着一行他前两日从勇武王府翻到的急报。

‘临海县衙急报，海外逃难渔民于二月初五前往临海县官府衙门登记，言海外百里有倭寇形成联盟，欲要强占江南城池。’

消息里涉及了两个能让朝廷和百姓都极其敏感的词汇。

县衙和倭寇。

县衙，是地方衙门，象征着朝廷权威。

江南多地几个月前才受到过倭寇侵扰，百姓尚且没有从之前的灾难中缓过气来，对倭寇一词更是敏感。

这个消息一旦扩散，既会引起朝廷震动，也会造成百姓恐慌。

而这，恰恰是方永想要看到的。

亦或者说，恰恰是他用来试探皇权的手段。

“以食为天为基础，把这条无关机密，却对朝廷和民间都极为重要的消息散发出去，既能看到食为天散步消息对民间的作用，也能试探出陛下对食为天这一行为的态度。”

“如今陛下就在江南。”

“倘若陛下对食为天的作为不满，其处决必会经过江南各级官员层层上报，我正好可以借节度使府抄胥吏一职从中拦截，及时放弃，最大化的减少此事对方府造成的损失。”

“但若是陛下默许，再加上琅琊王氏的支持……”

方永话音未落，便听王爽声音颤抖的抢话道。

“方家的食为天，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天下独一无二的酒楼饭馆。”

“金钱！权势！地位！人脉！”

“唾手可得！”

他早就猜到方家次子会利用食为天做一些散步谣言之内的事情，却没想到方家次子会实施的这么快。

从区域上来说，现在的食为天还未完全遍布江南，覆盖区域不算广。

从时间上来说，方家次子近来得到皇室宠幸，就算犯下大错，也还有回头的机会。

从环境上来说，皇帝恰好就在江南，若是真的触怒龙颜，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手，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

是非成败，只在当今皇帝的一念之间。

“这次的合作，我代表琅琊阁答应了。”

“只要陛下默许，琅琊阁会为食为天提供所有消息支持。”

“前提是，五五分账！”

方永和王皓月对视一眼，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弧度。

“一言为定……”

方永话音未落，王皓月已经向王爽伸出了手。

“五十万两，黄金。”

“不接受还价！”

王爽虎躯一震，莫名其妙的望向王皓月。

“大侄女儿，你什么意思？”

王皓月不爽的撅了噘嘴。

“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你看现在的方家能拿出几个钱？”

“方府里里外外上万仆从的工钱不用给吗？”

“散布消息需要的笔墨纸砚不需要钱吗？”

“你知不知道现在市面上的宣纸有多贵？”

“就连方府现在用的劣质宣纸都需要三文钱一张了。”

“族长要是不拿点儿钱出来支持，方家以后还怎么把你们王家办事？”

王爽瞪大了眼睛。

“你们？？”

“王皓月！”

“你最好给老子搞清楚自己姓甚名谁。”

“你是我王家的人。”

“当初老子让你嫁给方家次子的时候你就差在老子面前当场自杀了。”

“这才几天呀？”

“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王皓月脸蛋微红，压低声音嘀咕道。

“这不是穷嘛。”

“你就给点儿吧。”

“要是资金不够，别说让食为天一举走出江南了，就连能不能稳住江南市场都是个问题。”

方永没有插嘴二人的谈话。

方家表面上库房空虚，实际上不缺钱。

不过也正好借此机会试探试探王皓月对于方王两家在利益分割上的态度。

方家权势不足。

如果食为天想要继续向外夸张，就必须借用琅琊王氏的虎皮发展。

所以王皓月对于方王两家的利益分阁，简介上意味着食为天日后实际控制权的归属。

这也是方永这些天夜夜苦不堪言，却还是要耗尽精力伺候王皓月，强行拉近感情的原因。

时间推移，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方家后院中，胶泥印刷出来的上万份纸张迅速散步到江南的每一座城池。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时间，整个江南都混乱了起来。

勇武王府。

徐凤先浑身青筋暴起，双目赤红的看着座前桌案上那份从食为天取来的“江南日报”。

在他脚下，跪了近百名从江南各个城池赶来的传信兵，殿前还有传信兵源源不断的赶来。

一个时辰！

食为天从发出“江南日报”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江南都乱套了。

谢玄手里提着大刀，脚步慌乱的冲到了殿内。

“江南大乱！”

“本侯手中只有十万兵马，短时间内不足以镇压整个江南。”

“李牧那小子仗着自己巡查特使的身份，不肯交出临时调动的地方兵马。”

“洪水将至、春耕尚未完成、海外倭寇又在逐步逼近……”

“此时若乱，江南危矣！”

徐凤先没有接话，自顾自的坐在王位上思忖许久。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匆匆脸色阴沉的走到了谢玄身边。

“随本王走一遭。”

“今日本王要借你先斩后奏之权一用。”

“传令！”

“摆驾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