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跪在地上，久久不语。

江南所有世家大族，包括崔家扶持的势力在内，都受到过他派人送出去的礼物。

这些礼物全都是罗锅在三亩地烧制出来的玻璃制品。

能够发展成为世家大族的，哪一个在朝中没有三五个亲戚撑腰。

一旦上交给朝廷，要不了多久制作成本就会传到那些世家大族掌门人的耳朵里。

现如今的方家还没有以一敌百的能力。

他不想交，也不敢交。

“陛下，微臣真的不知道……”

方永咬牙开口，只感觉有泰山压顶，连脑袋都不受控制的磕在了地上。

“哎……”

包厢内传出一道久久的叹息。

“南方水灾早有预料，提前做好防洪工事还能弥补，然则北部匈奴地区大旱已有两年，随时可能会举兵入境。”

“这些年朝廷一直采取藏富于民的政策，现在国库亏空，需要办法从民间筹集钱粮应对匈奴的进攻。”

“大量生产贩卖琉璃，是弥补国库亏空的最快方法。”

“朕登基至今，从未对任何人像对你这般重视过。”

“你，莫要让朕失望。”

大量二字一出，方永心口又是一颤。

果然！

他不知道国库是不是真的亏空。

但他知道，如果把玻璃的烧制方法交出去，自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当今皇帝都不可能保得住他。

他听不懂那些苟利国家生死以的屁话。

人都是自私的。

自己和崔家的恩怨摆在那里。

他现在连能不能活着去京城见阿奴都是个问题，又何谈天下。

“陛下，微臣确实不知道琉璃的制作方法。”

“可若是皇室缺钱的话，微臣……”

哗啦！！

包厢里掀桌子的声音打断了方永的话。

“滚！”

“陛下，微臣有办法弥补国库……”

“朕叫你滚！！”

鱼无服打了个激灵，连忙拎起方永的衣服，像是拎死狗一样往楼梯口拎了过去。

“快走吧。”

他倒是希望方家次子被赐死。

但方家次子要是真死在了皇帝面前，宫里那位小祖宗估计得把他给弄死。

一直把方永拎出食为天百丈开外，见那些骁果军没有追上来，鱼无服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伸手指了指方永的脑袋。

“陛下没有骗你。”

“陛下自登基以来，对任何一个臣子都没有像对你这般用心过。”

“你呀！”

“错过了一个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

虞翻的事他听说了。

不管是虞翻的警告还是当初下圣旨为食为天饭馆开业撑腰，乃至于今晚的问话。

陛下一直都在强调一个问题。

忠！

“陛下确实在乎你到底有没有琉璃的制作方法。”

“但陛下更在乎的是你的态度。”

“你刚才的态度，让陛下很不满意。”

“陛下这些年很少打理朝政，但朝堂之中除了党争，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问题。”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鱼无服把脸凑到方永面前，心有余悸道。

“因为犯了错的人……”

“都死啦！”

“陛下今日没有杀你，或许是看在你们方家养了阿奴这么多年的份上，下次可不会这么好过。”

“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鱼无服伸手拍了拍方永的肩膀，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

“对了。”

“崔家已经把天下楼给你腾出来了。”

“此事之后，你抽个时间把崔燕送回去。”

“婚期将至，要是僵持太久，崔家说不得会不顾朝廷威压，抽调家族力量对付你。”

“你现在就是深潭里的鱼，还没跳过龙门之前，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大。”

要不是后宫那位老主子近日给了他命令，他才懒得去管方家次子的死活。

鱼无服又叹了口气，转身往食为天走去。

毕竟是皇帝名义上的贴身太监，既然皇帝来了金陵，他自然要服侍在皇帝身边。

方永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浑身瘫痪的躺在街上。

刚刚得罪了徐凤先，现在又惹了皇帝。

徐凤先那边他倒是想好了办法挽回关系，但皇帝这边，要的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

得到的多，想要的会更多。

他已经主动上交了制盐、连弩和印刷术，还有大棚蔬菜以及扦插移植的方法，对百姓生计有用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保留。

这一次连他当做背后支柱的玻璃练至方法也想要走。

一昧的给予，只会让自己成为提供新事物的工具。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天子的愤怒，是现在的他所不能承受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缓解自己和皇帝的关系，让当今皇帝主动兑现承诺，好全力扩展食为天。

方永像是个乞丐一样无所谓的躺在地上。

帝王的威压让他一晚上都喘不过气来，实在没有站起身的力气。

腰间传来一股疼痛感，似是压倒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方永伸手摸了摸。

是一块灰色的石头。

石头呈淡青色，颜色均匀。

“石灰石！”

确定了这块石头的成分后，方永整个人瞬间精神了起来。

城西那些贫瘠的封地上，有很多这种石头。

“这一记功劳，就算你不让我升官，也不得不让我的食为天遍布天下！”

方永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向方府。

四周的官兵已经散去。

地面尚未清扫的血迹诉说着白日的惨烈。

大堂之中，王爽翘着二郎腿，十分享受的吃着泡面，偶尔还和定彦平聊上两句。

见方永狼狈的走进门，王爽脸上的喜色又多了几分。

“吃闭门羹了？”

“没死就成。”

“就当长个教训。”

“别看当今陛下年轻，当初连我都差点儿栽在陛下手里。”

“哎？”

“怎么不理人呢？”

“本族长还打算和你聊聊加深合作的事……”

方永看到没看王爽一眼，径直穿过大堂走向后院。

“派些人去食为天蹲守，严密关注陛下的动向。”

“另外，你亲自去南城门守着，城门一开，便去三亩地请罗锅过来。”

方永向迎上来的季心语吩咐两句，径自钻进了还未拆掉的锻造房。

按照鱼无服的意思，皇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江南。

他要用这一块小小的石头，换取一个迎娶阿奴和食为天飞速发展的机会。

天一亮，罗锅便匆匆进入了锻造坊。

“参见主公……”

方永上前扶起罗锅，不知疲惫的说道。

“三亩地的所有事，和季心语做交接，让她代你去管理。”

“今天开始，我要带你一起研究制作一样特别的东西。”

“只要这东西能够成功，定会让你你名扬天下！”

罗锅眼睛一亮。

虽然很少在人前显露，但主公的本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如果有机会名扬天下，那今后自己在外也是和主公一样的大人物了。

“主公是要做比连弩还要强大的武器吗？”罗锅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