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突然昂首挺胸上前一步，掷地有声道。

“护我方家，商行天下！”

轰隆隆！！

徐凤先只感觉头上降下数道雷霆，惊得连呼吸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此子，居然敢抬头与他直视。

而且此子此时爆发出的气势，居然丝毫不亚于自己半分。

自封王之后，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敢和自己对视的人了。

徐凤先和方永对视了几个呼吸，不由自主的撇过头去。

不得不承认，此子的一身本事，已经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格了。

倘若此子所说全部属实，此物上交朝廷，让他世袭罔替，在王位上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庇护此子商行天下，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江南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八大世家中位于江南的王、谢两家，于方永、于王府都有交情，不触及根本利益下，这两家还能退让一步主动开道。

但江南之外的势力以及朝廷党争，就连当今皇帝都不敢扬言庇佑某个势力成功崛起，更不用说他了。

张出尘坐在大堂上方，自顾自的饮酒。

徐凤先打量着手里的纸张，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边已经泛起了亮光，方永耳边才终于想起了无奈的声音。

“你助本王世袭罔替，本王助你……”

“商行天下！”

“但！”

“仅限于本王能力范畴之内。”

方永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

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驰骋江南的底气。

商行天下只是一句空话，他不认为徐凤先在朝廷给予的王权范围之外能有多大的话语权。

这一次试探的根本目的，是改变自己和徐凤先的关系。

徐凤先控制欲极强，这一点早在他成为勇武王府幕僚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但只要这次徐凤先点了头，那他和徐凤先的关系，就从临时的上下级变成了合作。

就算将来自己要脱离徐凤先的控制范围，徐凤先也不会多说什么。

放走一颗棋子，从而换取子孙后代荣华富贵的机会，于徐凤先来说也不亏。

两弊相权取其轻，舍弃一次敛财的机会，从而缓解自己和徐凤先的关系，寻求更深层次的庇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方永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有王爷这句话，属下就放心了。”

“还请王爷叫人送来笔墨，属下这就把毛边纸的制作方法写下来。”

“属下封地内那些手法娴熟的造纸匠，不日后也会送到王爷府上。”

张出尘找来了笔墨纸砚。

方永毫无保留，从取材到成纸的每一个步骤都全部写了下来。

徐凤先也主动立下了字据。

从今以后，只要不触犯律法中的死罪，只要在权力范围之内，都会为方家作保。

临近中午，方永才把毛边纸的制作方法全部写完。

他把二十余张沾满笔墨的纸页递给了徐凤先，顺手接过了徐凤先写下的字据。

“架阁库里的官文，掌书记马良曾说会帮属下处理。”

“属下月底会去核查一遍，保证官文无误。”

“没有其他事的话，属下就先回去歇息了。”

见徐凤先挥手，方永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过身去。

还没跨出门槛，身后突然传来了徐凤先的声音。

“等等！”

“有几句话，本王认为有必要提醒提醒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功高盖主，祸……”

“必降之！”

“陛下每准备培养一个心腹大臣，都会先把皇室的帝王心术交给心腹大臣学习。”

“学习，帝王心术，不是为了让我们去平衡各方势力，而是为了让我们自己拿捏好皇权与个人权力之间的权重。”

“你见过陛下，自己应该能体会到。”

“陛下虽然对你很重视，却也已经对你心生不满。”

“如何平衡好其中关系，自己好好掂量。”

方永转过身，朝中徐凤先郑重一礼。

“王爷的提醒，方永谨记在心。

所谓天下，所谓国家，说白了都是一种利益群体。

经商也是为了利益。

只是皇权垄断了最大的权与利，是不可抵抗的最大利益获得者罢了。

好比一个饭馆的厨子。

资金积累不够之前，自身创造的价值大多数都不得不交给投资者。

一旦条件足够，就可以离开饭馆自立门面。

登顶的人，都是一步一步往上爬上去的。

没有足够的资本之前，任何人都要拜倒在更高的权威之下。

他是如此，方家产业也是如此。

皇帝要强势涉足食为天，他没有能力阻止。

他所能做的，只有在皇帝和天下人面前体现出自身的价值，从而在皇帝手中得到更多的权与利。

最近一直在研制的东西，就是体现自身价值最好的证明。

方永踏上马车，心事重重的回了方府。

方府一切如常，只是定彦平看自己的时候，眼神要比往常怪异了不少。

“你让罗锅带着工匠在后院倒腾的那些黑灰，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些天把方府搞得乌烟瘴气的，我那老头子说院子里空气不好，喘气都费劲，想搬出去住了。”

“我先给你说清楚。”

“我答应过那老头子，要给他养老送终。”

“他如果想走，我也不会在方府多留。”

方永看了一眼树叶上厚厚的灰尘，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这种细微颗粒污染，对老人和小孩的呼吸道确实很不友好。

“我在研制一种前无古人的新物件，但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弄出来。”

“书堂寺的和尚都已经撤走了。”

“城西封地的建设正好需要一个负责人，书堂寺也算干净整洁。”

“要不你带老人家去书堂寺住几天，顺便帮我推进一下封地内的府邸建造进度……”

方永话音未落，刺耳的突然声音从后院传了过来。

“成了！”

“哈哈哈……”

“这次真的成了。”

“主公，我成了。”

“我要名扬天下了哈哈哈……”

“主公！“

“主公呢？”

近乎疯狂的声音还在上空回响，方永已经拔腿向后院跑去。

后院之中。

近百名下人眼神怪异的看着罗锅。

此时的罗锅浑身漆黑，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高温烧灼得破烂不堪，半个屁股露在外面，举着铁碗在院子里嚎叫的模样像是个疯子。

方永撞开人群，不顾一切的跑到了罗锅面前，满脸窃喜的质问道，“当真成了？”

看到冲过来的方永，罗锅疯癫的模样总算有所缓和。

他把手里的铁碗端到了方永面前。

“罗锅幸不辱命，还请主公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