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就待在金陵吧。”方永无奈道。

沈碧落说的不错，他现在没有去京城的理由。

阿奴在深宫，没有足够的权势，他几乎不可能从宫里把阿奴接出来。

另一方面，崔家的嫡系势力大都已经搬迁到京城附近。

他和崔家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去京城无异于自讨苦吃。

沉思许久，方永才向王介甫开口道，“方家的生意刚有起色，侄儿想静下心来打理家族产业，待家族产业彻底稳定再去京城。”

“还请叔父想个办法，帮侄儿婉拒祭酒大人的好意。”

王介甫张了张嘴，藏在心里的话没能说出来。

看到沈家最出色的两兄弟坐在这里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猜到方永不会轻易离开了。

“哎……”

“倘若想入朝为官，这便是你避开党争的唯一机会，老夫是希望你去的。”

“你好好考虑。”

“实在不想入京的话，便写封信给祭酒大人送去吧。”

方永主动给王介甫倒了杯酒，老实道，“朝廷党争，侄儿素有耳闻，但一直不知道其中情况，还望叔父告知一二，好让侄儿有个心理准备。”

关于江湖的事琅琊阁对他没有任何保留，但关于朝廷的事，琅琊阁从来不会透露半分。

他现在接触到的官员，仅限于勇武王座下的幕僚和经常打交道的一些地方官，对整个朝廷的官员利益分布一知半解。

提前了解，对自己和方家产业今后的发展都有好处。

王介甫自酌一口酒，再次审视查看监生选拔榜单的沈家两兄弟。

“罢了。”

“此事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都听听也无妨。”

“当今朝中共有三大敌对派系。”

“一是当朝太师和太傅之间的学术争斗。”

“两位都是三公之一，儒学泰斗，朝中文官，有六成都是两位泰斗的弟子。”

“若为武官，可以避免参与其中。”

“但做文官，二则之间就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二是以世族官僚为首的旧贵族和凭借科举进入朝廷的新官僚之间的利益冲突。”

“这是自身利益和群体利益的冲突，其中又分了不少派系。”

“你要是有那个能力，就算自成一派也不无可能。”

“第三个，也是无法避免的一个……”

王介甫顿了顿，脸色沉重道。

“第三个，是以太皇太后为首的保守派和陛下为首的激进派，也可以说是老臣子和新臣子之间的冲突。”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陛下很少管理朝中杂事。”

“陛下不是不管，而是没办法管。”

“朝廷里总揽大权的老臣几乎都是从太上皇那一代慢慢爬起来的，历经三朝，对太皇太后的忠心远比对皇上的敬畏多得多。”

“从先皇那一辈起，后宫就开始插手朝廷事务了，就连陛下登基的前几年也是由太皇太后临朝听政。”

“说起来倒也没什么。”

“太皇太后所代表的的玉门黄家自开国以来便对皇室忠心耿耿，陛下少年登基，也是靠黄家力挺才稳住了帝位。”

“但随着陛下的成长，其想法逐渐和太皇太后产生了分歧。”

“以太皇太后为首的老臣想的是大隋境内长治久安，对敌国本着能诏安就不打仗，能结盟就不敌对的态度，陛下却有着一颗征战四夷的心。”

“如今朝中武将，能够掌控实权的，几乎都是陛下亲自扶植的人。”

方永食指不自觉的在饭桌上敲击着。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让他提防徐凤先了。

能够成为天下唯一的异姓王，徐凤先的心机手段确实不简单。

但究其根本，是因为徐凤先是皇帝的人。

义父华云常年跟在徐凤先身边，为徐凤先调养暗疾是其次，监视徐凤先才是目的。

从徐凤先和谢道韫之间的干父女关系推断，谢道韫估计也是皇帝的人。

在往上一层，便是江南徐家。

执掌江南政权的徐凤先和兵马大权的谢玄相联合，江南地区，皇帝已经拿下了一半。

另一半，就要看江南的八大世家之首了。

方永抬头和王介甫对视道，“那王家呢？”

“王家是站在哪一派的？”

话刚出口，方永便自感惭愧的低下了头。

一个聪明的赌徒，是绝对不会把所有赌注压在同一件东西上的。

只要安排人互相站队，不管最后赢家是太皇太后还是当今皇帝，对整个家族来说都不吃亏。

耳边传来的声音证实了方永的猜想。

“琅琊王氏家族发展至今，已有子孙近二十万，支脉五百余家，遍布天南地北。”

“朝廷党争，不管谁胜谁负，于家族而言都不吃亏。”

“但金陵方家……”

“只有你一个。”

王介甫郑重的指了指方永的脑袋，好心提醒道。

“太皇太后为陛下选的新贵妃乃是玉门黄家嫡系，且已经让新贵妃插手朝政，似乎并不打算放权给陛下。”

“另一方面，老夫近来处理公务，对江南兵力调动有所察觉。”

“陛下正在暗中把江南兵力集中到玉门地区。”

“据老夫估计，最多一年半载，便会对玉门关外的夷族用兵。”

“你已经贵为县子，说得好听些也是皇室一员。”

“错过了祭酒大人的庇佑，他日就算是无辜也会受到殃及。”

方永没有接话，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沈忠君和沈万三身上。

沈忠君此前把太皇太后搬出来，很像是太皇太后的人。

可没有当今皇帝给的特权，沈万三一脉又如何能做到调动上万人马进行远洋航行呢？

方永戏谑的看着一言不发的二人。

“两个灾舅子，你们的心思也不简单呐。”

怪不得这二人会不惜血本的拉自己站队，原来后面还有这样的一层算计。

一旦他全力扶持了其中一个，便等于是在当今皇帝和太皇太后之间站了队。

两人到最后不管谁胜谁负，对家族而言都是盈利。

但他，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沈万三笑了笑，面色尴尬的扭过头去。

沈忠君底气反倒更胜三分，和盘托出道。

“县子大人看到的那些官文，实际上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你的话，我可以帮你带到。”

“但太皇太后那边，也急需县子大人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