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介甫瞪大眼睛审视方永，只感觉呼吸困难，放在桌下的手也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是新晋的王氏长老，能够利用琅琊阁和官府获得第一时间的江湖和朝廷信息。

举族迁移的消息是半个时辰前才从崔家传出来的，但方家次子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过了好几个呼吸，王介甫才回过神来。

他在方永身上感觉到了站在族长面前才会有的感觉。

叱咤风云，将天下万物握在手里的感觉。

这孩子，变了。

变得深沉了。

也变得更加可怕了。

王介甫叹了口气，老实说道，“崔氏旗下或者崔氏在江南培养起来的家族势力拥有的产业，布庄和酒楼客栈归方府，和官府有牵连的驿站以及其他产业，全部归王家。”

“作为条件，家族所有支脉这次会全部出手，但凡琅琊阁所能调查到的崔家衍生势力，都会不留余力的打压。”

方永食指在饭桌上敲击了两下，不容拒绝道，“其它的我可以不要，驿站得归我。”

酒楼客栈是吃饭接客的地方，驿站就不一样了。

驿站属于官府管辖范围，其中的驿丞还有官职在身，且朝廷的兵马粮草和书信来往，都会通过驿站做中途周转。

得到驿站，加上方府现有的其它产业，他就等于得到了所有的江南信息，今后在江南方面也无须太过倚仗王家。

另一方面。

这次的监生选拔中，有不少方府招揽的才子上榜，方府本身也招揽了不少拥有举人身份的人才，这些人都有七品及以下官员的为官资格。

而驿站中的驿丞以及其他附属官员，几乎都在八品到九品之间。

有徐凤先从中帮忙，只要拿下驿站经营权，安插人手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是他提前把爪牙伸到官僚机构的大好机会，必须争取。

方永期冀的目光下，王介甫却给出了决然的回答。

“给不了！”

方永退求其次道，“侄儿不要全部，两成就够……”

话音未落，方永耳边再次传来的王介甫叹气的声音。

“唉……”

“有些话，老夫不能和你明说。”

“老夫只能告诉你，哪怕是江宁郡的几座驿站，仅凭王家也吃不下。”

方永一身脾气软了下来。

这些年朝廷放开驿站经营权，让一些商户和镖局花钱进驻，就是为了以驿养驿，不在驿站上耗费太多钱粮。

商人想要入主驿站，需要缴纳大量钱财，唯一能从中得到的好处就是变相买官。

www.youxs.org，朝廷根本不会在意，但对于那些世家大族中科举屡次不第的普通族人，这进入官场的最好办法。

这也是崔家在江南唯一带不走的一块肥肉。

只可惜，这块肥肉自己是得不到了。

“侄儿心里有个人。”

“如果是因为他侄儿才无法插手驿站，那王爽在此事上的利益分配，侄儿认了。”

方永指沾了沾酒水，在桌上比划起来。

刚刚写出笔画，方永耳边便传来了王介甫的震惊之声。

“你怎么猜得到……”

方永立即停下了动作。

果然是他！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要瓜分驿站利益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凤先！

方永自认学艺不精，没有把欧阳文忠传授的东西尽数学完，但关乎天下大局的事，他已经能够看透一些了。

唯独徐凤先，他如何也猜不透。

作为江南主宰，天下唯一的异姓王，徐凤先已经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曾猜测过徐凤先会反。

但徐凤先自封王以来安守本分，对江南大小事宜尽心尽力，对朝廷也展现出了足够的忠心，实际掌控的兵马更是只有座下的五千私兵。

想反，仅忠义候谢玄一人就足以平叛。

可若说他不造反。

这些年来徐凤先一直利用青楼妓院暗中揽财，听说当初海上商船的那些琉璃玉器也没有上交朝廷。

一个已经衣食无忧的亲王，偷偷积累那么多财富又是为了什么？

方永实在想不明白。

“难道是为了牵制我？”

“不应该呀。”

“若是牵制我，直接把我私募家兵的权力收回去就行了。”

王介甫神色凝重的看着自言自语的方永，心中不觉有了几分恐惧。

此子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

长此以往，恐怕自己都要沦为他的棋子。

这方府，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既然贤侄认同族长的分配，崔家族群离开江南范围后，王家自会出手。”

“衙门里还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老夫就不多留了。”

王介甫端着桌上的砂锅黄焖鸡，绕过门前的挑粪美女就往外走。

大门前。

李婉婷站在粪桶旁边，拿着信封的手死死捂住耳朵，脸上写满了恐惧。

“贱婢把耳朵堵死了，眼睛也闭上了。”

“贱婢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方永的目光不自觉的从李婉婷的手转移到了胸口。

呼之欲出的骄傲处，衣服已经被抓出了好几个破洞，透过缝隙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白肉，脖颈向沟壑一路延伸，满是稍微消散的淤青和新添的红肿。

他就知道，把内务交给一个野心在外的女人管理绝对会出事。

也怪自己这几个月一颗心都放在产业上，对府里的下人似乎疏于管理了。

方永扭头望了一眼花满溪。

“把王皓月给我叫来！”

花满溪从身侧经过带起的风吹散了李婉婷心中的恐惧。

她小心翼翼的跪在门前，将手里的信封举过头顶。

霎时间，胸前的春光更加透彻。

即便是远观，方永也清楚的看到，那女人的胸口正在滴血。

“贱婢…贱婢挑粪的时候遇到了以前共事的天下楼歌妓。”

“那歌妓自称是崔家大小姐吩咐过来的，想要通过奴婢把……”

“哪些人干的？”

突然的问话让李婉婷声音一顿。

李婉婷埋下头，唯唯诺诺道，“想要通过奴婢把这这封信交给主人，还给了贱婢一万两银票，奴婢洗粪桶的时候不小心把银票掉到……”

“嘶……”

话音未落，李婉婷只感觉头发被人揪住，整个人的身体都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一双怒红的眼睛，犹如深渊饿狼一样看着自己。

“老子问你是哪些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