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南渡,魏军刚刚修好桥梁。
却只见败军如潮。
郭淮所部率先渡桥。
紧接着,夏侯霸的骑兵渡河。
张郃、徐晃一面收拢败兵,一面且战且走。
败兵刚刚撤回沔南渡之时。
定军山方向便传来了山呼海啸之声。
“敌将,夏侯渊授首!”
“敌将,夏侯渊授首!”
“敌将,夏侯渊授首!
夏侯渊的中军大纛又双叒叕被缴获了!
旌旗飘扬,刘云一手擒着夏侯渊的大纛,沿途追击。
蜀中骑兵尾随其后,将败军碾落成泥。
噩耗传来。
曹操目中震恐,心脏狂跳。
一抹阳光打在曹操的侧脸上,让他面容半明半暗,越发可怖。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远方,远远地看着,良久,没有说话。
正准备渡河的夏侯惇,听到这声消息,亦是瞬间瘫坐在地。
“妙才!!!”
“不!”
速来重情义的夏侯惇,忍不住心中悲伤,终是痛苦的喊出声来。
“三个时辰,还不到三个时辰。”
“我军怎么会败!”
“郭伯济到底怎么回事。”
郭淮狼狈万分,内心犹如刀绞。
“刘备亲自出战,五万米贼在后追击,我军见不到魏公旌旗,将士们根本挡不住啊。”
夏侯惇一把丢开郭淮,足足三万五千禁军,就这么白白浪费在沔南渡。
但凡只要有一万人能过去,刘备就必败啊!
“啊啊啊!”
“刘升之小儿,卑鄙无耻!”
“你们这些谋士,都是干什么吃的。”
“连敌人的诡计也看不穿吗?”
刘晔、司马懿、杨修、辛毗四人被夏侯惇骂的不敢还嘴。
只是低着脑袋,面面相觑。
四人都没来过益州,哪里知晓此地气候。
“谁能算到……今天有大雾啊……”
“没有这场雾,他刘备也不可能赢。”
一缕寒风刮来。
沔南渡的文武百官面色落寞,皆是如同风中柳絮。
惊恐、讶异、不甘、畏惧。
谋士们的脚掌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
唯有司马懿紧盯着对岸的刘字旌旗,左手莫名的抽了抽。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啊。”
“这個青城山上的小米贼,怕是要扬名天下了。”
杨修见魏军败北心里狂喜,但是面上仍是一片忧伤,他侧过身去瞥了司马懿一眼。
“张郃、徐晃、郭淮,还算不得英雄?”
“仲达,既有才干,你怎么不去?”
司马懿脸色苍白,无心斗嘴。
只是默默从进贤冠上取下毛笔,在木牍上写上了刘升之三个大字。
这个名字,很快便要传遍大魏了。
“我会去的。”司马懿紧握木牍。
“迟早有一天,会去的”
……
夏侯渊战死,魏军关中军团彻底覆灭。
这一战,曹操已经打不下去了。
饶是手中的禁军主力未损,也不可能再跟士气正盛的刘备正面对决。
况且,夏侯渊之死,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消息。
未多时。
更大的噩耗传来了……
雍州方面的消息,今天才到达。
鸿翎急使,快马扬鞭。
沿途将士见这传令兵背上插着鲜艳的红色羽毛,亦是无人敢阻拦。
那骑手翻身下马,利落禀告。
“魏公,雍州刺史与关中护军,联信来报。”
话音落定,全场大震。
张既和赵俨虽然都在雍州,但是二者职责是分开的,平日里并无瓜葛。
今日派遣了鸿翎急使,必然是雍州出了大事。
“子扬,念……”
刘晔接过封检,连忙打开。
看到内容的一瞬间,封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慌慌张张,怎么回事!”
司马懿接过封检,细细品读。
一刹那,双目震恐。
鹰隼般的眸子,顿时紧缩。
“魏公……大事不好了。”
“陇西李越作乱,攻打襄武。”
“屯田奴吕并占据陈仓。”
……
“汉阳、南安百姓逃入山中。”
“关中新兵在斜谷与殷署对峙。”
“雍州乱了……”
啊……
曹操的身体宛若一尊木雕,凝滞不动。
他静静的望着败兵陆续逃回,满眼凄怆。
良久后,方才回过神来,哄然大笑。
“哈哈哈,好一群贱奴啊……”
“好一群贱奴啊!”
“居然敢在孤的背后捣乱?”
“刘子扬,孤让你死,你死不死?”
刘晔吓得冷汗一颤。
“魏公有大恩于天下,在下必定谨遵魏公之令。”
“司马懿,孤要你亡,你活不活?”
司马懿连忙跪地叩首。
“魏公与我有再造之恩,司马懿不敢抗命。”
曹操脸上满是苦涩的笑容。
“哈哈哈。”
“这群贱奴,流奔荆州,无家可归。”
“是孤给了他们回乡的机会。”
“是孤赏了他们一口饭吃!”
“他们怎么敢违抗孤!”
撕拉!
曹操拔出剑来,一剑将整个汉川舆图撕成粉碎。
四面危急,后路被断,粮草无期。
这个地方已经留不得了!
留不得了!
“此地,真乃妖妄之国!”
“自孤入汉川以来,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之事!”
“传令!”
“令刘柱带弘农旧兵,驰援殷署。”
“赵俨、张既带关中兵夺回陈仓。”
“金城太守苏则,领湟中羌胡、郡兵南下,铲除李越。”
军令迅速发出,各方信使快马而去。
曹操不舍得望向河对岸,五指深陷在掌心之中,捏的血液咕咕流窜。
竟不料,孤在挑拨蜀中豪强作乱的同时。
你也把雍州给搅乱了。
刘升之……孤,真是小瞧你了。
孤犯了个大错。
张郃败北的第一天,孤就该全军压上,把你彻底消灭!
现在,晚了……
曹操知错改错,却绝不会认错。
汉中战事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留在此地,已经是死路一条。
魏军粮秣将尽,陈仓粮道被占。
再不退出汉川,曹操将会彻底被困死。
曹操看清局势,已是满头冷汗。
他已没有多余的时间,为夏侯渊默哀了。
“传令,令曹洪带曹真、曹休诸部兵马,进驻陇右。”
“再调我儿曹彰,从河北调五万军马,镇守长安。”
诸将了解曹操的为人。
这一道命令发出,只意味着一件事。
曹操彻底放弃了河对岸的关中军团。
他要保全自己的主力完整的离开汉川。
辛毗连忙劝阻道。
“魏公,万万不可啊……”
“妙才将军乃是关中主帅,他的遗骸还在敌军手中啊,河对岸还有上万将士啊。”
“孤知道!”
曹操声泪俱下,一声怒吼,吓得周遭谋士不敢再言。
“孤,怎么可能不知道。”
“妙才……是孤的连襟。”
“是孤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啊!”
“他本来是要当征西将军的人啊!!!”
一行浊泪流下,浑身战栗的奸雄终是选择断臂求生。
死了几万人不要紧,曹家家大业大,随时能卷土重来。
但是。
他这个魏公决不能死。
一旦死在汉川,整个魏国基业都得崩塌。
袁绍已经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教训。
孤绝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刘备前头啊!
“妙才……你从小为孤受过罪,替孤入过狱。”
“孤定会好生照料你的子孙,绝不让他们缺衣乏食。”
“孤,走了。”
鳄鱼的眼泪流尽。
奸雄的目中又恢复了往昔的奸诈与险恶。
他落寞的走了两步,身形越发佝偻。
“传令,三军拔营。”
“退出……”
曹操嘴唇哆嗦道。
“退出汉川!”
……
沔南渡。
夏侯惇正要带兵渡河,抢回夏侯渊尸骸。
收到魏公军令的军中宿将,努力的睁开了仅剩的一只眼睛。
任凭他再三查看,军令上的那几个字还是没变。
“即刻拔营……不得停留。”
“魏公知道妙才的尸骸还在对岸吗?”
韩浩直言。
“魏公知道……但军令已下,我奉命监护中军,各部不得不撤回。”
夏侯惇连忙紧握韩浩之手。
“公嗣,你现在不能走。”
“看在你我曾经共事的份儿上,你绝对不能撤兵啊。”
“我会以最快速度,将妙才的尸骸抢回来。”
“到时候再撤也不迟。”
韩浩也是为难的摇头道。
“伏波将军,真的来不及了。”
“整个陇右都乱了,关中兵也在闹事。”
“再不回去,我军都得饿死在路上。”
“你现在再调动禁军前去驰援,万一又被那米贼断了桥,如何是好。”
“我军在汉川已经损失不少,不能把禁军也折在这里。”
“实在抱歉。”
韩浩掰开了夏侯惇的手,下令道。
“五营骁骑、虎卫军,全军撤退!”
许褚看着失魂落魄的夏侯惇,万般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让,走吧。”
“魏公军令如山,局势至此,我等已无能为力……”
许褚、韩浩、夏侯惇,满眼不甘的望着河水,禁军将士,皆是全员哀叹。
魏军后队在韩浩的指挥下,掉头离开战场。
唯有夏侯惇一人凝望着对岸的战事,满面忧伤。
人走光了。
只剩下夏侯惇和他的战马。
冷风吹的他心头凉透。
他切齿拊心,痛苦的嘶吼道。
“妙才!”
“妙才啊……为兄,对不住。”
“对不住……”
……
将军百战死,壮士无人归。
魏军主力撤走。
郭淮负责留下断后。
他无奈的长叹一声,夏侯渊死了,只有郭淮能主持败局了。
郭淮命令步兵在河岸展开阵型,做出半渡而击的架势。
等到张郃、徐晃撤回对岸。
已见不到禁军的身影。
“魏公把我们当成弃子了。”
张郃心里一清二楚。
三万大军过河,三个时辰便被消灭大半。
如今残部不到一万五千人。
如何应对刘备大军。
“儁义将军……收拢败兵,重整阵型吧。”
“妙才将军已战死,我军能否活着回去,看你了。”
关西诸将中,张郃威望最高。
长史杜袭与司马郭淮一致表决,由张郃代替夏侯渊掌理关中军。
魏军残部在张郃的指挥下,方才稳住士气。
不多时,刘备大军已然追到河边。
两军沿河列阵。
一场厮杀之下,双方皆是疲惫不堪。
法正看穿局势,急促道。
“主公,郭淮在对岸布阵。”
“只怕曹贼主力已然撤走。”
“他这是想断臂求生,让这群败兵拖住我军。”
刘备深知曹操为人。
夏侯渊战死后,魏军士气大减,他不可能再度冒险,与己方作战。
这时候突然撤兵,估计是收到雍州的消息了。
“升之,郭淮欲半渡而击,我军如之奈何?”
刘云环顾敌阵,掐算时间。
历史上,夏侯渊战死定军山。
就是郭淮保全了魏军兵马徐徐后撤。
郭淮拒刘备于阳平,与张辽走孙权于合肥,徐晃却关羽于襄樊。
并列曹魏三大战例。
因此战,郭淮在魏国扬名天下。
不过,刘云早已料想到郭淮会率先渡河,沿河阵列。
他另外也布有后手。
“刘使君无忧。”
“我不仅在定军山有五万伏兵。”
“在沔阳亦有二十万大军!”
“定教郭淮弃军而走!”
二十万大军?
刘备困惑不已。
“何来的二十万?”
刘云淡淡一笑。
“战前,我问天师,借得二十万鬼卒!”
“鬼卒过境!魏军将片甲不留!”
“且稍待片刻……”
两军阵前,甲光阵阵。
刘云纵马飞驰,来到沔南渡口。
郭淮亦是同时策马,看向了这个年轻人。
二人年岁相近,却不料。
郭淮几次三番败于敌手。
如今大势已经更改,郭淮在汉川没有丝毫胜算了。
“刘升之,自南郑城下一别,我有一言。”
“一直想问。”
刘云勒住马缰,停驻桥头。
“伯济,请问。”
郭淮幽幽长叹。
“自当日煮酒话别。”
“你曾言:要让天下英雄,尽低头。”
“如今,儁义败北、公明有失,妙才枭首。”
“魏公幕府谋士,子扬、仲达、德祖,皆被你所诓骗。”
“真可谓,打遍关东英雄。”
郭淮也不是刻意讨好,他的确心有困惑。
“我有一问,至今想不明白。”
“你乃是徐州乞儿,游荡中原,未曾学过兵法,读过兵书。”
“你的智略武勇,从何而来?”
刘云也不隐瞒。
他目光唏嘘,回忆往昔生涯。
二十年穷且益坚,磨炼的一身钢筋铁骨。
活着的每一天,都要与艰苦的乱世拼搏。
回首过去,记忆已是千疮百孔。
若问能力从何而来?那他最好的老师,必然是每天近在咫尺的死亡!
“郭伯济,你的才干,从书香名门中来,从膏梁纨袴中来,从古籍经卷中来。”
“而我不同。我的才能。”
“从深山巨谷中来。”
“从乞食百家中来。”
“从攀山越岭中来。”
“从奔走逃生中来。”
郭淮摇了摇头。
“就这?我还是无法理解。”
“你当然无法理解。”
刘云神情坚定,乱世磨炼二十载,修身更修心。
万山之重,压于心头,他亦是能面不改色,力抗天倾。
“你自尘世樊笼中寻觅。”
“已迷失自我。”
“连自己都无法看清的人,能战胜得了谁?”
郭淮懊恼不已,诚然,刘云的话,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一个乞儿,将大魏十万雄兵玩弄至此!
在所有士族的心中。
战胜士族的只能是另一个士族。
消灭皇朝的只能是另一个皇朝。
一个乞儿,一个白身!
永远不配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天空下。
士族与白身,明明是云泥之别。
郭淮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
若是能让一个白身,战胜天下士族,这将是能撕裂整个汉末大时代的耻辱。
“你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徐州乞儿!”
“刘升之,你到底从哪来?”
“从哪来!”
刘云没有多言,只是令王平拿来古筝。
他复奏一曲杜宇魂,古筝悠扬。
弦音似是鸟雀啼鸣,慢慢在抚慰着战场之上死去的亡灵。
一只红腹锦鸡闻声而来,鸟瞰大地,满目狼藉。
鸟儿穿越丛林、江河、遍野尸骸。
最终扑腾着翅膀,落于青年肩头。
祥瑞鸣叫,百兽抬头,一抹流云横亘天际。
刘云抚筝良久,方才睁开星眸,答曰。
“莪……从地狱来。”
砰砰砰。
郭淮心脏剧烈的跳动,他望着刘云淡漠出尘的双眸,全身似融入古筝描绘的梦境之中。
那苍凉的眸光中,蕴含着天地生灵、日月星辰、辛劳黔首、悲苦黎庶。
其声如一张画卷展开。
黎庶倒悬,父子相食,饕餮虐流,生灵无一。
那是郭淮从来不曾看到的风景。
或者说,以前,他即便看到,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
士族本就该鱼肉这些贱奴,他们是畜生,是奴隶啊,奴隶主虐杀自己的所有物,这有什么问题?
郭淮百思不解,只是细听古筝,凝滞良久。
但他也不再追问。
只是临了,又补了一句。
“你要天下英雄,尽低头。”
“可低头,到底能看见什么?”
刘云淡然一笑,古筝声停,周遭音韵如水墨画骤然破裂,回归现实。
千呼万唤之中,南郑二十万鬼卒在圣女带领之下,自东面杀来。
老幼相扶,童仆敲锣。
妇孺击节,青壮摇旗。
整个汉川全民抗曹,已成定局。
一抹阳光洒下,刘云似从画卷中现于尘世。
他缓缓起身,猛地吸了一口气,似是想将汉川烟云,尽数吸入腹腔。
“伯济啊。”
“低下头来……”
“自能看见,芸芸众生……”
少年郎生于黑暗,向阳而生,出于淤泥,而不染尘埃。
二十年栉风沐雨,只为今朝喊出那一声,芸芸众生!
时间到了!
“鬼卒!”
“破阵!”
一声落下。
六天妖旗挥舞。
郭淮迷茫之间。
二十万鬼卒踏破沔南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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