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魏军残骸遍野。
山中,留下了几千具魏军的尸体。
庞德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看着战死的少年,目中露出了一丝敬佩之色。
“升之。”
“这许仪当真悍勇。”
“我费尽力气,才把他拿下。”
庞德与许仪当初在南郑城下也是见过的。
二人彼此不服。
今日一交战,方见真知。
刘云默默地点了点头。
该说不说。
魏军的将领质量还是很高的。
这几百虎卫军,全员战死,没一个投降的。
着实算是勇士了。
“将他们的尸骨掩埋了吧。”
“唯!”
刘云带骑兵继续北上。
同行的赵云并不理解。
“魏军已然撤出阳平关,我军轻骑还追击作甚?”
刘云拱手道。
“子龙将军有所不知,我这一支骑兵,并非是为了追杀曹军。”
“而是去迎接百姓。”
迎接百姓?
刘云点头道。
“陈仓义军为我军拖住了曹操粮草,一旦曹操返回,他们必定全军覆没。”
“汉阳、南安百姓,也害怕曹操抄略,不少人南下躲入山中。”
“此乃天赐良机,我军应当将百姓迎接,以免惨遭屠戮。”
赵云闻言,亦是深感刘云计略过人,心思醇厚。
“升之算无遗策,倒是赵云疏忽了。”
“不过,陈仓守军,如何能突破魏军包围,前往汉川?”
“须知,逆魏兵马不少,禁军毫发无损,光凭我们,救不出百姓啊。”
刘云看向陈仓。
缓缓勒住马缰。
“无须相救。”
“有一人,可以把他们带出来。”
……
雍州、扶风郡、陈仓城。
城楼上,法邈与吕并高坐楼台。
远远望去,关中魏军已经在赵俨和张既的带领下,朝着陈仓进发。
法邈按时拆开刘云传递来的锦囊。
只见上面写着:不可敌,走陇道入汉阳,自有良人接应。
陈仓向西,可达汉阳郡。
如今,东面有张既大军。
南面有曹操败兵。
北面是安定魏军。
想要安全离开,只能向西。
可是,汉阳也是魏国领土。
陈仓是一座孤城,无论义军往哪走,都是四面夹击啊。
“能行吗?”
吕并满眼怀疑。
法邈点头道。
“相信升之。”
“他既然说汉阳能走,就说明此地是安全的。”
吕并摇了摇头。
“我走不了了。”
“张既大军将至。”
“我家妻女全被魏狗掳走,此番占据陈仓,不过是雪耻泄愤而已。”
“我要和魏狗同归于尽!”
法邈苦叹道。
“何必呢。”
“你活着能更好的报仇。”
“你不懂。”吕并眼中满是怒火。
“老子要宰了赵俨这个王八蛋!”
“可城内还有很多少年人,他们不当死。”
“法邈兄弟,你把他们带走吧。”
游侠吕并朝着法邈一跪。
“给陈仓人留個后,拜托了。”
法邈连忙扶起吕并,只感眼眶湿热。
“壮士有此言,我便是豁出性命,也会带他们走!”
吱呀。
城门大开。
法邈带领老少,一路西行。
等到张既率大军包围陈仓之际。
赵俨却是眼尖的发现了远方有贼人逃脱。
“给我追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且慢……”
张既毕竟还是本地人,不想对州里人,杀戮太过。
他只是劝诫道。
“陈仓最为关键,一群小贼而已,谅他们也过不了汉阳。”
“早些夺下城池,以免魏公怪罪。”
说到这,赵俨立刻惊醒。
他心知张既有心庇护。
万一没打下陈仓,魏公怪罪起来。
说不定这张既还会倒打一耙,把罪责全部推到他的头上。
赵俨脸色铁青,只得从命。
不多时,陈仓攻防战便要展开。
此地两面环水,易守难攻。
便是没受过训练的屯田奴也能坚守良久。
在法邈逃离危险之前,魏军是攻不下陈仓的。
……
数日后。
汉阳郡,冀城。
渭水穿越县北,一座石山立于水畔。
黑衣少年久立在城池之上,望着大山水流,剑眉微蹙。
烈风吹拂下,衣衫飘荡。
忽闻县外石山,鸣声响震千里,山上擂鼓阵阵,继而渭水动荡,原野哀鸣。
凉州又发生地震了……
这一场地震不仅让凉州人心惶惶,更是引起了羌胡大乱。
百姓止不住的逃奔山中,编户越来越少。
汉阳太守严干几番下令追捕,终无所得。
明明迁民的消息,一直被他百般压制。
可近来,也不知是谁在乱嚼舌根,百姓之中忽然流传着魏公要迁徙陇右的传闻。
整个汉阳、南安闻言竞相大乱。
陇右各地太守都被闹翻了天。
城头上。
少年郎静静地看着心急如火的严干,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了笑容。
“伯约……是你做的吧。”
少年郎的身后走来了一位身穿戎甲的老将。
姜叙,表字伯奕,时任抚夷将军。
姜姓乃是汉阳郡望,在雍凉,素来大族专横,只尊强者,不逊法度。
严干能耐不足,怎能压得住这些豪强。
少年郎回首望向伯父,拱手行礼道。
“瞒不过伯父。”
姜叙也没责备,只是与少年并立城头,忧心忡忡的望向县外山石。
“古人道是,天鼓山,上通灵,九州害起则鸣。于星为河鼓,星动则石鼓鸣,石鼓鸣则秦土有殃,鸣浅殃万物,鸣深殃君王。”
“今日,遭此异象,鼓声震天,想必三秦故土,又有战祸将至了。”
少年郎亦是点头道。
“所以,维提前用计,令百姓遁入山中,如此一来,便是战火袭扰,汉阳父老,也不会蒙受横祸。”
姜叙看向身旁的少年,心知此子文武兼备,心性纯良。
这与他,早年经历有关。
少年郎名为姜维,表字伯约。
其父早年为护太守死于羌乱,家中唯有母亲奉养长大。
孤苦战乱,使得他从小敏于军事,除了郑学以外,专读兵书。
四年前,马超攻袭陇上,姜家儿郎战死大半,姜维已是同族中,年岁最大的一个了。
屡遭兵祸的经历,让这少年心性纯熟。如今,不待战乱到来,便已经开始提前布计。
“伯约,你欲何为?”
姜维回道。
“响应大兄之约,带汉阳百姓南下武都。”
姜叙闻言,没有阻止。
刘云在汉阳的那几年,与姜维交情最深。
这二人都是自幼饱经波折,孤苦伶仃。
当日在冀县便一见如故,约为兄弟。
虽然多年未见,可那登堂拜母的情分,姜维却是忘不掉的。
“也好。你留在大魏,也是做不了高官的。”姜叙没有阻挠。
身在乱世,各大豪族,为防止家族衰落,从不会把鸡蛋往一个篮子里放。
广撒网,开枝散叶,才是乱世豪强的必修术。
“汉阳姜氏,在大魏已有人脉,蜀中也得布置一些了。”
“去吧……将你母亲也接去。”
“家中不必挂念,伯父在这能应付的。”
姜维拱手拜谢,欣喜不已。
“谢过伯父。”
“维,去了。”
……
汉阳郡,段谷。
激水飞流,微露阴寒之气。
姜维星目微启,神思归来。
法邈已带陈仓百姓赶来。
“汉阳姜维,前来接应诸位。”
法邈奔走多日,终于见到人烟,心中欢喜不已。
“你就是升之信中所言之人?”
姜维笑道。
“升之,乃是在下义兄。”
“数日前,大兄有言,让我迎接陈仓义军,我已令人置备妥当,只等诸位前来。”
陈仓老少脱离苦难,总算是放下心来。
只有一老者,仍是心怀警惕,小声问道。
“那刘升之会不会把我们也抓去当屯田奴?”
所有人心中都有这个困惑。
姜维笃定道。
“诸位安心,汉川不是逆魏疆土。”
“大兄与玄德公也不是曹贼那样的奸人。”
“有大兄做主,保证诸位安然无忧。”
老者们放下心来,跪地长拜。
“若能脱离奴籍,我等便是为刘使君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谢过刘使君,谢过祭酒啊。”
感慨良多。
姜维却不敢拖延。
“汉阳百姓已入谷中,我等南下与之会合,先去木门。”
“大兄,当北上在此接应。”
法邈点头道。
“善!”
“诸位,一并南下吧!”
……
武都郡、沮县。
县内百姓凋敝。
魏军南下之际,已经抄略一番。
此地百姓仅剩数千人。
可是魏公禁军到此之时,粮车却出了问题。
为躲避刘备追击,运粮官将粮车挡在后方,连同山谷,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魏军存粮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到陈仓了。
更可怕的是。
魏军撤出汉川之时。
天降雨雪。
武都地形复杂,多山间小道。
雨雪交加之下,山体滑坡,溪流迸溅。
满地泥浆,滑不可踩。
不少骑兵走入山地,马蹄打滑,皆是坠下山谷。
路,是走不了了。
治道官匆忙来报。
“魏公,我军所带干草不多。”
“前方道路泥泞,根本铺不满啊。”
“可能还需半天时间,道路才能修好。”
坐在中军车辕上的曹操,头痛万分。
他本就患有头风,此番战败,加之寒风吹冻,已是让他痛不欲生。
听闻此言,更是心火难耐。
半天……对曹操而言太久了。
“当初,赤壁之役,我军不利,退回荆州。”
“也是天降大雨,满地泥泞。”
“你知道,孤是怎么回来的吗?”
治道官摇头不解。
他还没查觉近在咫尺的杀气。
可曹操身旁的许褚却已经拔出刀来,一刀封喉。
噗嗤一声,治道官喉咙破碎,当场命绝。
许褚一把将他的尸体丢在道路上,任由骑兵马踏。
“魏公有令,押送军中妇人、营妓、羸兵铺路!”
话音一落。
文武大震。
“魏公……不可啊……”
“我家女儿还在军中。”
……
“魏公,看在末将跟随您多年的份儿上,饶了我这小妾一回吧!”
“魏公饶命啊……”
“饶命啊!”
“啊啊啊!够了!滚!”
曹操大怒,一声咆哮。
虎卫军顿时抽刀而出。
敢上前反抗者,尽数流血坠地,被丢到道路之上。
未多时,曹操自己也将车辕中的美妇一脚蹬出车外。
“魏公,奴家没做错事啊……”
“魏公,为何要这般对我。”
饶是那女子百般献媚哭求,亦是没逃过许褚钻心一刀。
满地血溅,泥浆染红。
在风中冻得发抖的辛毗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护在身后,生怕被魏军发现。
可临了,还是被虎卫军揪了出来。
辛宪英脸色煞白,拽着辛毗的衣衫不放。
“父亲……父亲。”
那虎卫军却是毫不留情,一刀斩断辛毗衣袖,将辛宪英拖入阵前。
辛毗吓得心肝俱裂,连忙跑到许褚面前求情。
“虎侯!虎侯!”
“那是老夫的女儿啊,不是营妓!”
“求你给魏公说说情吧!”
辛毗老泪纵横。
甚至跪倒了许褚面前。
“虎侯!”
许褚是何方人物,铁面无私,岂能从命。
他这一生,除了曹操,谁的话都不听。
“侍中,快快起来吧。”
“你年纪大了,俺就不拿你铺路了。”
“好自为之吧。”
许褚丢开辛毗的手,持剑扬声远去。
只留下辛毗一人趴在地上,满眼流泪。
“魏公……饶我女儿一命吧……”
“饶我女儿啊……”
刘晔苦叹一声,连忙将辛毗拉起。
“侍中快起来吧,再不走,你也得被拉去铺路了。”
……
车辙碾压人骨,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眼珠、颅骨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战马踏地,泥浆滚滚。
妇人、营妓、羸兵尽数被踩踏在泥浆之中,死相极惨,不忍直视。
人马蹈地,尸体陷入陷泥中,还活着的,好不容易爬出泥泞。
又被身后的步兵活活踩在泥中淹死。
鬼哭狼嚎持续了半天。
过后,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等到刘云等人到达沮县之时。
村舍化为尘埃。
百姓吊死村头。
满地泥浆里,尸体遍野,残肢断臂,腥臭难闻。
赵云等人皆是目光复杂,不忍直视。
“好狠……”
“曹操还是当年的曹操,以羸兵铺地,一点没变。”
刘云下马,望着满地狼藉,苦苦一叹。
沮县几千口人。
就这么被屠杀殆尽。
他曹操愣是一个活人都不想给刘备留下啊……
“子龙将军,看看还有没有能救活的人吧。”
“其余的尸骸就地火化,以免产生疫疾。”
赵云点头道。
“只好如此了……”
蜀中兵马,皆是满腔幽怨。
若非蜀中时局不利,谁不想将他曹操挫骨扬灰。
“真是个畜生啊……”
“唉。”
“沮县的父老,两次被劫。”
“堂堂大县,居然被杀的空无一人。”
“曹贼如此泯灭天良,其子孙后代,焉能长久?”
“哼,莪看,用不着咱们去灭曹,老天迟早收了他们!”
北风卷折,雨雪飘荡。
零落大雪之下,生灵无一。
刘云就这么静静地肃立在雨雪之中,单薄的衣衫,亦被大雪盖住。
他很冷,但是没有加衣。
只有这透心的凉意,才能时刻提醒他。
乱世是多么的可怕无情。
刘云伸出手来,握住鹅毛大雪,雪花融入掌心,化为涓滴流水。
他望着惨烈的人间炼狱,眼神越发坚定,满眼尽是冰霜。
良久,他开口道。
“我,要改变这一切。”
“也,终会改变这一切。”
……
《三国志》·引,剑阁少女注:
《魏略》言:公征南郑,军不利。
太祖笑之曰:生子当如刘升之。孤,乃不忍杀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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