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琅是被房外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睁眼的时候,谢致正看着窗外的姜钦,对他的高门大嗓颇为不满。
“裴大人请咱们殿下一同往县衙去,那巡抚难缠得紧,裴大人说只有殿下去才......素珠姑娘,你摆什么手啊,殿下在不在房内,你好歹容我去回禀,别......”
素珠看着姜钦大步流星地迈过来,她不敢高声言语,朝姜钦挥手他又看不明白意思,懊恼地跺了跺脚,等姜钦走近才慌忙拉住他,低声说:“殿下正歇着呢,你声音小些......”
姜钦登时噤声,他捂住嘴,尴尬地笑笑:“我这不是,这不是着急吗?姑娘见谅,裴大人那边催得紧,殿下歇下多久了?”
素珠伸出手指比划:“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大人不然再等等?”
姜钦能等,但裴玉那边可等不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杨耀宗仗着自己比裴玉品级高,处处拿话堵裴玉,根本不让裴玉往灾民和河边去。
裴玉碰了一早上的软钉子,若是江琅不去,他就是去了县衙,也什么都办不成。
姜钦正为难,里面传出声音:“素珠,让姜大人进来吧。”
素珠应了一声,引着姜钦走入房内。
谢致侍立在一侧,他缓缓地活动着手腕,目光投落在姜钦身上,并不如平时那样和善。
江琅坐在上首,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怎么,脸色竟有些赧红。
姜钦一走进来,就觉得这房内的气氛怪怪的。
但他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将裴玉要他说的话带到,就跪在下面,没再多说什么。
江琅早知道裴玉今日必定遣人来请她,便说:“守真到厢房稍坐,待本宫梳洗更衣后同守真同去。”
素珠招呼着早就候在门外的小丫头们进来,谢致和姜钦一前一后走出去。
姜钦看着谢致神情淡淡的,他刚到锦衣卫,还没同谢致搭过话。
他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和谢致攀谈两句,处好同僚之间的关系,他往后若能顺顺当当地往上升,身边也能有可用可靠之人。
他跟在谢致后头,谁想还没等他开口,谢致头也没回,径直往东边的厢房去了。
谢致这一走,姜钦心中闪过一瞬茫然。
素珠说殿下歇下了,既然殿下歇下了,谢千户怎么能在殿下房内呢?
难不成是殿下不愿意见他,故意找的推诿之词?
再有,素珠给他安排歇脚的厢房在西边,谢致这么一走,他也说不好谢致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他是不好跟过去了。
姜钦杵在原地,愣了片刻。
自己就是来传个话的,也没得罪谢千户啊。
殿下和谢千户怎么都显得莫名其妙的?
姜钦轻“啧”一声,眉峰轩起,到底还是没腆着脸叫住谢致,怀揣着满腹心思,自己往西边的厢房喝茶去了。
素珠给江琅梳起发髻,拿起各样的首饰在她鬓边比划:“殿下要去见官员,这钗环首饰要体面又贵重才好,挑哪个呢......”
江琅往首饰匣子里看了一眼,反倒挑起方才刚卸下来,单独搁在一边的碧绿簪子:“这个吧。”
素珠拧起眉:“这......瞧着和殿下的身份不相称,平日戴也就罢了,今日......”
江琅把簪子插在发髻上:“洛城县衙正闹饥荒呢,我何必戴贵重的首饰去惹眼呢?这个就很好,许先生挣些钱也不容易,咱们且看裴玉和杨耀宗暗地争锋吧。”
江琅戴了帷帽,她不便独自去见官员,就带上了江让,领着一队锦衣卫,浩浩荡荡地往县衙去。
杨耀宗和胡亮跟在马车后头,悄声嘀咕:“咱们能一时镇住裴玉,这明昭公主和淮王也跟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杨耀宗嗤笑道:“我看你是把胆吓破了,裴玉我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他们?一个姑娘家,一个还没长全的孩子,能把咱们怎么样?来耀武扬威地找排面罢了,咱们敬着就行,还能有什么差错?”
胡亮瘪瘪嘴,欲言又止。
杨耀宗说得不无道理。
可他也不是单怕二位殿下,明昭公主身边还跟着北镇抚和一队锦衣卫呢。
前些日子他找人去瑄京打听了,都说明昭公主身边常跟着的就只有一个叫秦榜的百户。
北镇抚上任后,凡事要同二位殿下商议,同殿下走得也近些。
可除此二人之外,现下明昭公主身边还有一位二十来岁的锦衣卫,那是个千户,从前是跟着永王的,不知怎么,来到洛城后也寸步不离地跟着明昭公主。
这位谢千户逢人爱笑,他们见过面,他说话也算和善,瞧着倒是比谭净和秦榜都好相处。
秦榜昨夜负伤,今日就换了谢千户随侍左右。
可就是这样一位和气友善的千户,他远远地看向胡亮和杨耀宗时,那眼中隐着的笑意并没让胡亮觉得亲切。
这笑像是冬日冰冷的阳光,看着明亮可亲,却没一丝温度。
胡亮觉得遍体生寒。
此时这位谢千户正跟在二位殿下的马车边上,和谭净一起左右护卫着,一柔一刚,这架势简直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上前。
“上次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龟儿子,竟然浑水摸鱼,直奔着二位殿下就去了,若是二位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胡亮说。
“胡说什么!”杨耀宗当即压着声音呵斥他,“哪有什么上次,殿下遇刺咱们顶多是失职。哪还有什么旁的?你若再乱说,别怪我不讲情分,保不了你!”
胡亮悻悻地闭上嘴,他的宅子离县衙不远,没走多久,前面的马车就停了下来。
明昭公主戴着帷帽,隔着皂纱,胡亮看不真切公主的容貌,也窥不见公主是个什么神色。
他在杨耀宗手下多年,最要学会察言观色。
传闻中这位明昭公主是个没气性,软弱无能的。
但如今锦衣卫在她手中,裴玉又执拗地要明昭公主来县衙,胡亮心里犯起了嘀咕,公主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吗?
他要自己看过才知道。
胡亮哈着腰,跟在杨耀宗后面,刚想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抬头多看公主几眼,摸清楚公主是个什么神色态度,就被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给挡了回来。
谢致阻挡在杨耀宗和江琅之间,和谭净一左一右护着二位殿下往县衙走。
他像是不经意地往这边一瞥,胡亮的窥探正和他冰冷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胡亮登时头皮麻了一下,忙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谢致为公主撑着伞,他的目光一闪而过,压根没看胡亮,下意识地扫视周遭环境而已。
但胡亮感觉到了威胁,是一种无声无形,但犹如横刀相向的警告。
县衙里,胡亮早就让人收拾过,整个县衙是一副破败穷酸的景象。
门外的石狮子缺了半只脚,院里的矮松叶子都黄了,池塘假山处只有满池污脏的雨水,连个鱼的影子都没有。
裴玉见状,倒不意外:“胡大人廉洁清贫,府内摆的都是些寻常物件,伺候的下人也没多少,不想这县衙里也如此简朴,倒别有一番风致呢?”
胡亮混笑道:“裴大人真爱说笑,这哪有什么风致呢?没钱修罢了,前几日池子里的鱼都给邻近的百姓做羹汤了,如今紧着赈灾,哪顾得上这些虚的。”
杨耀宗也说:“不是下官邀功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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