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1：天人（8）

【就其本身而言，即使是乌托邦式的虚拟世界也无法超越我们基因所限制的幸福或不幸“设定点”的限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我们决定放任自流，那么向虚拟世界的大规模迁移反而可能代表这些幻想的最后一次放纵。只有通过沉浸式体验完全控制一个人的一切，才可能足以让怀疑论者相信通过逃避现实来确保持久的幸福是徒劳的。不过，NOD兄弟会的研究表明，基因预编程与成熟的意识网络应用的共生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前景。】——西奥多·M·拜恩斯，2034年。

……

“虽然IPLF的渗透攻势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遏制，如果我军和我们的盟友保持目前的松散控制状态，类似的情况一定会再度上演。”在UNION驻伊朗太空军司令部的办公室里，麦克尼尔像以往那样用他练就的一套官话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亚瑟·古德曼中校阐述在马赞德兰以较低成本设立更多基地的必要性，“而且，种种迹象表明，马赞德兰的叛军武装和吉兰的叛军武装一样通过里海获得他们的支持者从北岸运送的物资。”

古德曼中校起初并不想听麦克尼尔对在马赞德兰地区扩张军事影响力的建议，他的态度直到麦克尼尔递上了一些从马赞德兰找到的特产——其实也只是从几个已经被封锁的山洞里找到的瓶瓶罐罐——之后，才总算有所松动。虽然谁都知道UNION军和伊朗帝国军都必须赶在那个天人组织开始下一场武装干涉行动之前尽快地取得优势，倘若在偏远不发达地区增大军事影响力是那么简单的事，UNION的伊朗人盟友自己就能做到这一点，那也轮不到UNION来指手画脚了。

“就算只增设基地，成本也是巨大的。”胖胖的古德曼中校耐心地听完了麦克尼尔的建议，但还是没有同意该方案的迹象。这件事也并非他的一言堂，UNION驻伊朗部队要遵守既定的办事规矩。“以前我军有过类似的方案，但不久之后就因为种种困难而不得不收缩部队。”

“这里的基础设施条件确实太差了。”麦克尼尔深表赞同。

“是啊，而且……我们无法采用更有效的方式清除敌人。”说到这里，古德曼中校话锋一转，“但是，在马赞德兰增加行动仍然是有必要的。那个地区对于除了IPLF之外的伊朗各方而言都非常重要，可以预见的是，IPLF的大举进攻会带来更多令人心痛的损失。”

“除了那些距离我们过于遥远的历史之外，另一些不那么远的历史也很重要。”麦克尼尔露出了笑容，他相信古德曼中校也一定在心里笑开花了，“不明确这突然跳出来向全世界宣战的天人组织的轨迹，就谈不上去制定对策。他们若是绕着伊朗走也就罢了，一旦他们试图介入，其威胁会超过我军现在所面对的所有敌人的总和。”

胖乎乎的UNION太空军指挥官点了点头，从桌子右侧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打开到其中一页，以极快的速度写下了一大串麦克尼尔一个字母都看不懂的堪称行为艺术的文字。还没等麦克尼尔反应过来，他把这张纸交到麦克尼尔手中，让麦克尼尔先到其他部门去进行协商。

这还只是第一步，古德曼中校的首肯给了他回旋的余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麦克尼尔又做了一些巧妙的部署，以便确保他和罗根能够以合理的方式介入阿扎达巴德周边地区的局势。基地里的其他人也已经适应了麦克尼尔和罗根在某天早上会人间蒸发、几天之后又一声不响地返回的现状，如今甚至不会有人过问其中的来龙去脉。

随着里海南岸物资走私的消息在基地中流传开来，多次在用餐时间对战友们说自己需要把那附近的问题彻底解决的麦克尼尔也有了再次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理由。在那之前，罗根·谢菲尔德已经把他们在德黑兰的部分小秘密——比如那些暂时没有什么用场的历史档案——送到了阿扎达巴德附近，这是罗根在伊朗南部的沿海城市竞争失败后的结果。当时在麦克尼尔返回伊朗后，罗根便直白地对麦克尼尔说，那些地区的仓储情况太复杂，现阶段的他们不能轻易卷入其中。

“接下来，先是以个人名义协助调查物资走私，然后再找些其他理由……”需要在UNION军之中保留一些自主权的麦克尼尔连日来一直在筹划着将阿扎达巴德转变成为基地的各项工作，午饭和晚饭时间也是如此，“……罗根，我们还能瞒多久？”

“随时可能暴露。像阿巴斯·沙巴尼那样每时每刻都要展示自身权势的家伙，哪怕只失踪一天都会引起怀疑，更不必说长时间失踪了……就算是因为受到全家遇害的消息重创而不得不将工作托付给他人也一样。”罗根已经做了一切力所能及的伪装工作，其中一些更是触碰到了这个时代的底线，那是在过去上百年漫长而血腥的战争中人类用血的教训总结出的基本共识，“好消息是，哪怕当地人发现自己的镇长只是个用生成的录像加上投影装置综合制造出的虚假形象也无所谓，他们毕竟不会找到他的尸体，而且很可能以为这也是那位镇长的试探。”

“没错，要利用这一点。我敢打赌他们没有勇气在戳破伪装的瞬间完全站到那家伙的对立面，不然这个镇子就该集体加入IPLF了。”想入非非的麦克尼尔开始规划着下一步，他必须借助UNION军的力量，同时又不能令自己完全失去自主性、成为只能跟随着上级的命令行动的工具。归根结底，他和他的战友们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使命才是第一位的。“那么，就以此为基准点开展工作吧。”

事实是一回事，名义又是另一回事。虽然他们不必找任何理由也可以想办法接管阿扎达巴德的控制权，格外看中自己一行人在伊朗本地人心目中的形象的麦克尼尔仍然和罗根虚构了一些让他们能够顺理成章地介入的理由。由于全家被IPLF武装人员所杀而悲痛欲绝的镇长陷入沉重的绝望之中、把一切委托给了唯一能帮助自己报仇雪恨的UNION军，似乎也合情合理；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再以【镇长前去复仇】为由解释那家伙的失踪就好。

一切准备就绪后，麦克尼尔大张旗鼓地前去接收自己的战利品。他先说服了一部分士兵将剩余的货物运到德黑兰附近的机场，再将货物从机场送到距离阿扎达巴德最近的基地。IPLF的攻势已被挫败许久，以胜利者的姿态故地重游的麦克尼尔前往他所了解的地点附近寻找本地居民，向他们告知阿扎达巴德已经被伊朗帝国军收复一事。每进行一次讲话，他都会用MS上搭载的光学观测设备对准本地居民的脸，想看清其中是否有值得他重视的更可靠的潜在合作者。

但当地人的反应过于平静了：麦克尼尔和罗根再度驾驶MS来到周边、说服这些人返回镇子内并将镇子控制权已经被暂时移交给UNION军一事告知他们时，这些本地居民面无表情地接受了麦克尼尔所通知的结果，没过多久他们便三五成群地返回镇子内，没人随便靠近已经空无一人的镇长的宅邸。能自由自在地从那里进出的当然数麦克尼尔和罗根，他们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住处，不会有人轻易来打扰他们。

“这镇子里也只有这间房子像是22世纪以后的产物。”麦克尼尔第一次进入阿巴斯·沙巴尼留下的房子时着实吃了一惊。这栋从外面看上去同镇子内的其他建筑样式基本相同的三层建筑内部别有洞天，里面配备了这个时代在UNION的中等生活条件市民家中很常见的各类家具，可惜的是那些自动化智能家居设备由于缺电或缺乏维修等原因而已经停摆。“他的同胞过着20世纪的生活，唯独他跑步进入了24世纪。”

“只要我们经常在这里进出，本地居民就不会怀疑投影是假的。”罗根专心致志地调整着那些投影设备，他为【阿巴斯·沙巴尼】规划了一套看上去还算符合其平时生活作风的行动路线——自然是从还活着的本地居民口中打听到的。“他们心里大概还有些怒火，可大多时候温顺得和绵羊一样。”

的确，IPLF控制区的平民也不见得多支持被人革联武装起来的那个激进组织。麦克尼尔和罗根在镇子里打扫残局时，经常从同一个房间里找到各种不同武装组织的旗帜——哪一方控制了这座镇子，本地的居民们就把哪一方的旗帜悬挂上去，而他们究竟是否拥护这个组织，那更是个没有答案的未解之谜。对这种现状深感无力的麦克尼尔早已放弃了获得伊朗人全心全意支持的幻想，只要当地人愿意和他合作，他仍然打算给他们以充分的信心。

在阿扎达巴德名义上回归伊朗帝国控制之后的一天内，镇子的秩序也得到了恢复，四散奔逃的本地居民返回了一多半，剩下的那些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人口流失对麦克尼尔而言可能是个好消息，这里的平民越多，别人就越有可能注意到他和罗根的副业。

前来协助麦克尼尔一同耀武扬威的UNION士兵们很快就撤退了，一时间镇子里又只剩下了麦克尼尔和罗根。这是麦克尼尔的决定，他不希望在阿扎达巴德部署太多UNION士兵，一来那么做会导致IPLF再度盯上这里，二来现阶段的他也不想让UNION军的军官们过早地了解他和罗根的秘密。战友们一走，镇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危险了许多，他和罗根的活动范围也被缩小到了以镇长家和镇长办公室为核心的建筑区内。如果那两架随时会进入半自动作战模式的MS再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说不好他们身上会发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