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生给家里寄了一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身上的毛病已经治好了，让父母不用担心。

离开书院之后，他没有走远，在这南山镇的西和北的山区里又待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他吃的主要便是其中的野果、野菜，还有狩猎的一些野兽。

他偶尔也会到这南山镇上，出售一些皮毛和多余的野味，用赚的辛苦费换一些别的东西。

他其实想走的更远一些，但是想到洛燕华可能还在南山书院，他便舍不得离开。

夜晚，他总是会选一个较高的山顶，望向南山镇的方向。

有时离得近一些，能够看到整个南山书院的轮廓。他会久久望着那书院的轮廓。

有时离得远一些，群山遮住了，只能看到整个镇子的上空，因为烛火映照要显得比周围亮一些。他就望着那一片光亮发呆。

这一天，他在镇上一个角落出售多余的皮毛。

他头戴草帽，身着破衫，背一把狩猎用的重弓，腰别一把剑，坐在街道的一边，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要出售的皮毛杂乱地放在身前的地上。

这时，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她手挽着一个英俊威严的青年，两人有说有笑，从街道的那一边走来。

郭明生开始不在意这对男女，但突然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惊诧间，细细看去时，这面容，似是洛燕华。www.shitouxs.com 石头小说网

只不过她梳了个发髻，又用了华丽的珠宝做的发簪装饰，再加上这华丽的一身衣着，倒是显得有些像天女下凡。

郭明生心中猜测，这应该不是她。

她从未有过如此女性化的装扮。

但她若打扮，那也该是这个样子。

郭明生压低头上破旧草帽的帽沿，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不喜欢自己这样，总是在别的女子身上找寻洛燕华的影子。

只这是下意识般的行动，他也只能用遮挡视线的方式来阻止自己。

两人从郭明生面前经过。

那青年说了句什么，女子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郭明生登时如遭电击。

这声音，的确就是洛燕华。

他心中，苦味与甜味，幸福与疼痛一时交织在了一起。

他将帽沿压得更低了。

他很想掀开这帽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样子。

但他不愿意她见到自己的样子。

更不愿意自己见到她现在的样子，她挽着别人臂弯，有说有笑的样子。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要理智，一切都过去了。

更何况，这不正是离开书院时他所希望看到的吗？

当两人离得远了，到了街边的转角，他还是忍不住扯下头上的帽子，在两人身影不见的最后一秒，看了一眼那女子的身影。

很美，尤其此刻笑着的样子，即使只是一个侧脸，也仿佛能让整个世界失色。

两人走后，郭明生回了山中，没有收拾那些带过去的皮毛。

经过一条溪流时，他捧了一把水，借着夕阳的余光，看了一眼水中的自己。

倒影中，他面庞蜡黄，双目无神，脸上也出现了些许皱纹。

有些邋遢了，花白的胡子已经长到了三寸，倒是与头上乱糟糟的白发相配。

原来自己已经变成这样了，像一个流浪多年的老人。

郭明生忽然觉得背上的重弓好像变沉了，背好像也变驮了一些。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的营地，一个已被自己捕杀的野兽原先居住的山洞中。

这天夜里，外面起了风。

深夜，他听着洞口呼啸的风声。

不知何时，迷糊中，他觉得身上有些冷了。

当他睁开眼时，天空还有些发暗，山洞口的边缘出现了一抹白。

他走出山洞，微蒙蒙的光亮下，原来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

下雪了，鹅毛般飘落的飞雪。

郭明生这才想起，已经到冬天了。

再有几天，便是他这一届出去游历的学子回到书院的日子了。

他站这白色的大地上，望着这飘落着飞雪，已经变成白色一片的森林，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驻足许久。

他走了，迎着风雪，加披了一件兽皮，带上了那把生锈的铁剑，在山洞中留下了那把狩猎用的重弓。

向着天星镇的方向。

风已停，苍茫的白雪覆盖之下，南山书院，宿舍区，清晨。

洛燕华又做了一个梦。

这是第几次重复，已经记不清了。

几个月来，从第一次做这个梦开始，梦中那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糊了。

梦中，她为了寻求一部绝世功法，来到了这南山书院。

在她的有意接近之下，那个声名狼藉的色狼果然看上了自己，尽管自己不止一次借着切磋的名义修理他。

一天，他突然生了怪病，丧失了所有的修为，而且不再能吸收灵气。

他自暴自弃，喝了很多酒。

听着他的诉说，她这才知道，这个色狼虽然声名狼藉，却始终怀着要报效国家的梦想，立志要去前线参军。

她一时心软，便提出了自己能帮他治疗，条件是他珍藏的那本功法。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把那本金无惧将军留下的烈阳剑谱给了自己。

但是这剑法原来只是个辅助类的，自身单独使用，实战并不算顶尖。

她也就放弃了这功法的修习。

于是，虽然已经答应了帮他治疗，但她还是先弄了些地摊货，还故意弄的很难吃，这样糊弄了他一个月。

出乎意料地，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她良心过意不去，终于决定开始给他治疗。

但试了很多方法，炼制了很多丹药，都没有效果。

于是她回了家一趟，翻了家里那本古籍，终于找到了符合他症状的记载。

原来他是中了噬心咒。

根据那古籍记载，一开始，这噬心咒只会让人情绪低落，心中时不时出现莫名的疼痛，检查却没有任何异常。

中咒者会为了缓解这种痛苦，或是沉迷酒食，或是沉迷美色，或是选择自尽。

没有选择自尽的，一段时间后便会功力尽失，无法修行，百药难医，身上的痛苦也会开始逐渐加剧，直至中咒者死亡。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误会了他。

于是她回到书院，自信自己的实力，独自带他去了书院外西北方向的一片森林，目的是收集特定的妖兽血液，用来炼制丹药，破除他身上这噬心咒。

但很不幸，两人在路上遇到了极其罕见的九阶妖兽，群居速度型的逐风狼。

她掩护他逃离，面对群狼，终于不敌，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却见他站在自己面前。

他变得苍老了，头发变得花白。

原来他为了救下自己，竟服下了清心丹。

在那清心丹的作用之下，他修习过的烈阳剑法也暂时达到了至臻之境，甚至领悟得到了新的剑法，战斗力飞涨。

他将那狼群杀尽，救下了自己。

但此生他将再也不可能修炼，也不可能再去前线。

此刻药效已过，他因为那丹药的副作用，已归于凡人，变得衰老，生命也只剩下了八年。

……

洛燕华每次从这个梦中醒来时，眼角总是湿的。

这梦很真实，就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这样的一段事情。

但她分明记得，那烈阳剑法是她在南山书院的藏书馆侥幸寻得的。

她努力回忆，在梦里，那人的名字好像是……郭……明……生？

没听过的名字。

“我是怎么了？”洛燕华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