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向自己发出了肝肝肝的需求,赵昌当然不会拒绝,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老妈。
他找到人完成了织妫的委托任务,转身又忙成了陀螺,过了好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才算把因天文而搁置不管的其他项目进度都掌握一遍最新情况。
好不容易可以喘两口气,就收到了来自崔遂的拜贴。
赵昌最初不想见。如果来一个就要见一个,那他即使把时间都扔在这上面也见不完。
但他回想起上次分别时,好像把人演过一次。
赵昌有些好奇崔遂的后续反应,抱着解闷的心思,再度接见。
崔遂已经把该安排的事都处理妥当,先是说一些叨扰的致歉与废话,而后进入正题:“二公子,我前段时间在路上看到一个老人与一个青年人争执。走过去询问,才知道他们是一对父子,争执的起因是两家农田的产量不同。青年身体更健壮,努力耕作,收获也更多,老人因此希望青年供养自己更多粮食,可是青年也有自己的家庭……”
赵昌奇了。这种用小故事点人的方式挺像崔遂的一贯作风,但是他居然在提这样的敏感话题。
赵昌在思索,之前的相处中到底是哪一点出了岔子,才让这个人变成“二公子党”的模样。
想要提醒自己注意父子关系,也要注意年龄问题……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杀我。”赵昌直白地说。
崔遂还没反应过来,听懂了之后,大为震撼。
他不知道这是二公子天真到太相信大王,还是别的什么,直觉告诉他说这句话的二公子不太对。
“倒是您,现在想要见我的原因是什么呢?”
赵昌感觉,如果想让老爹杀自己,那就只能先造反,而且必须失败。但是他不干失败的事,要干就得成功。他仔细推演了一番,将来突然造反失败的话,老爹应该是心痛又愤怒,不至于把自己杀了,顶多关小黑屋关一辈子。赵昌思维飘移一瞬,被关起来就不用干活了。他把走歪的思路揪回,继续想。
等冷静下来,老爹说不定会请术士来看,是不是有什么邪恶的玩意附到了儿子身上。
秦王(震声):昌不可能造反的!邪祟滚出我儿子的身体!
赵昌突兀地轻笑,被想象的画面逗到了。
崔遂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还以为这是在笑自己。
“您将我放在心上,这样的勇敢与义气我很少见到。您也不必为我担忧。父王对待我的宽和,远远超过其余人。”
崔遂听懂了:这是在说大王眼中的二公子是独特的待遇,也是在说大王对二公子的上心程度远远超过我对二公子的担忧。
远远超过我……这怎么可能,不对,真的是可能的……
可是,现在的样子,又怎么能确定将来的样子呢?
“我……是。”崔遂泄气。二公子一心一意地觉得大王不会反复无常,无论怎么说都没有用的。
“可是您愿意为我担忧,这让我很感动。”赵昌的感动只有一丝丝,但不妨碍他将其放大,“这份心意,我就收下了。”
崔遂谦逊而惭愧,忍不住说:“请您不要太在意我,也不要太相信我……”
“您真好。”赵昌感慨道。
崔遂:不要再夸了啊!您眼里难道就只有好人和口是心非的好人吗!
“二公子,我本不该说这些僭越的话,但是外界的好……并不一定是真心为您。像我这样的平庸之辈是容易提防的,但是……”崔遂认为二公子脑中可能有什么奇怪的装置,如果不说直白一点,所有话都会被他转变成好话。
赵昌明白他的意思,认真地反驳,一字一句道:“您并不是平庸之辈,您很聪慧,能够保全自身,可是又不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内心抱有善意,为我这样的外人而舍弃自身的利益,这样优秀的您已经超过了成千上万的人。”
崔遂不禁绷紧了面孔,脸颊在颤动着。
他想,这都是谎话。但偏偏每个字都说在心坎上,每个字都像擂鼓,振荡出回声。
这说的就是我啊……
崔遂低下头,控制住酸涩的表情。
二公子是有些天真,可是天真中又带着通透,这样好的人,就让他保持这个样子……有何不可呢?
以前我没得选,但现在……
崔遂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心心念念一个念头,在心中立下誓言:不论如何,在二公子这里我就是好人。
但他走了,赵昌却有点惆怅,不晓得应该怎么和老爹说这件事。
难道要说:有人觉得你以后会对我不好,所以来让我防备你?
估计刚说完秦王就发射一个灭口导弹把崔遂炸了。
但是不说的话,万一哪天这事就被当成雷了……
赵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先排爆,他整理完奏疏,一本正经地采访:“父,我有一个疑问,如果我将来造反了您有什么感受?”
秦王凝滞,高效的cpu几乎停止运转,僵硬了一会,缓缓扭头:你发的什么疯?
“卒车裂。”秦王没好气道,低头继续写。
就知道问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还不如多批两卷奏疏。
“不行啊,那死得也太难看了。”赵昌不太能接受自己七零八落的。
秦王巍然不动,手上书写不停:“这不是你从前的要求吗?”
那时还想逼我写诏令,胆子真大。
“还是换一个吧。我理想中的死法是,先留个全尸,然后把我烧成灰,洒到渭水里去。让我随着这水,融入自然,长久陪伴咸阳、陪伴秦国。”赵昌脸上带着浪漫的憧憬。
秦王听着这挫骨扬灰的理想,气得额角一跳一跳,放下笔,诚心诚意地发问:“……你有病?”
这个理想已经不会让他怀疑是不是有人带坏儿子,这么离谱的发言,绝对是这小子自己的想法。
“哦。”赵昌大发慈悲地回答。
秦王一想到自己会死在这小子前面,没法监督儿子的身后事,死之前还不能把这小子带走……
你不会真想洒骨灰吧?!
“你不许这么做,听到没有!”秦王特别严肃。
“听到了听到了。”赵昌连连点头。
秦王还是没有解除疑虑,他发觉了人生中的棘手问题,这个问题棘手到他现在没有办法分心考虑其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解决它。
“以后把康交给我。”秦王黑着脸说。
“什么?康,哦……”
身后事终究还是后人安排。秦王下定决心,只要将来管好孙子孙女,不让他们惯着昌,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
但是他很气,气得忍无可忍直接起身踹了儿子一脚,并把儿子摁在案后坐着,叫人搬来成堆的奏疏,冷声命令道:“现在,批。”
折磨儿子的有效方法,就是逼人做事。
“……”赵昌还没说话,另一边秦王又吩咐太官准备餐食。
他正要欣慰老爹还是好的,就听到一句:“只备我的,没有公子昌的份。”
赵昌:。
秦王冷酷地对儿子笑,并再吩咐最后一句:“在这里另置食案,昌忧心我,为我分忧,我也不愿意扔下他,只好在这就餐了。”
赵昌:……你是魔鬼吗!让我干活还要在我面前吃饭馋我!
“我……”
“嗯?”秦王充满威胁。
“我……太感动了。”赵昌悲愤地拿着笔,声音情绪饱满,铿锵有力。
秦王残酷地笑:“那就好。”
他折磨人是有心得的。从前还是千篇一律地用刑,但和儿子相处久了,他偶尔也喜欢儿子玩的诛心的那一套。
现在不就用上了吗?他慢条斯理地吃,悠闲自得,顺便监督儿子的工作进度,时不时催上一句,然后假惺惺地关怀:
“饿了么?”
“饿了。”赵昌一秒犹豫都没有,当即回答。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原来还能坚持。以前到这时候我就已经感到饥饿……”秦王回忆式感叹。
“……”
赵昌想,大概是真的把老爹气到了。只好继续低头干活。
他就这样度过了充满阴影的一天。
他接下来都不想再往咸阳宫凑。干活是小事,干活的时候旁边有个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人的老爹才是最难受的啊。
但是,有些事终归是逃不掉的,赵昌不想去也得去。
不仅是因为每天必做的基础工作,还因为秦王说,有燕王使者来了。
提到燕王使者,上次还是惊险又刺激的会面。想必这一次也不会简单。
赵昌听到通知,诡异地安静片刻,说:“……使者……我有不祥的预感。”
秦王不得不赞同:“我也有。”
上一次探到的消息,就没有提及接任的燕王到底是什么情况,听说这次的使者是带着真正的诚意来的。但想到襄平的现状,他们无法控制地会联想到某一个人。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看到那位正使,他们还是沉默了。
使者的面孔很眼熟,是一个瘦瘦的人,没有瘦脱相,但是好像不管怎么样都胖不起来,一直是这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秦王&赵昌:……
甘罗:乖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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