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画着,一边道,“夫人手里递上来的帖子不少,昨日我也去看了,那兵部尚书杜家的小儿子境宽和你年纪相仿,样貌本领据说都是上乘,将来万一……也好帮衬着点成帷。”
是了,兵部尚书杜昌益的第三子杜境宽。
叔山氏兵起之时,杜境宽已经是禁军统领,临时投叛倒戈朝廷,打开祈安门,引清野军入玉京屠城,哀鸿遍野。
“不然,还是再多看看吧。”郑来仪忍不住出声。
方花实已经替她描完,正仔细端详着两边的眉形,闻言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替姐姐操心起来。你自己呢?怎么想的?”
“我……我还早,现在没这心思……”方才冷不丁插话的人,这会子倒是语气犹豫。
方姨娘去青岫堂和李夫人商量女儿婚事时,见到桌案上高高摞起的名贴,几乎是汇集了玉京所有有头脸的人家。她和夫人之间说话从不拐弯,当时便好奇问兵部尚书府这样的门第,已是数一数二,怎么不留着给来仪过过眼?
得到李砚卿无奈语气回答:她呀,什么都要自己挑,老爷也由得她去,我何苦夹在其中做恶人!
方花实当时便笑,这是做得哪门子恶人!挑衣服挑首饰由她便罢了,挑郎婿这样的事,哪能全由着椒椒的性子来,做娘亲的起码过一遍筛啊!
李砚卿只是摆摆手摇头不语。
思及此,方花实唇角勾起调侃的笑意,点点头道,“……也是,这些人家的儿郎配我们椒椒还是太过普通了,还是紫宸宫里——”
“姨娘。”
郑来仪蓦然打断。
上一世她便是众人口中太子妃的头号人选,只是她却知道,眼下东宫太子是个短命的病秧子,莫说前世的自己,就是父亲也曾几番婉言推拒皇后的示好。
方花实自知多言,只对一旁的绵韵道,“午食后你去你母亲那儿也看看,咱们也不是那不开明的人家,夫人的意思,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自己也挑挑。”
绵韵低头绞着帕子,脸红的程度已经如熟透的李子,一句不肯多言。
方花实便点着女儿,语气无奈地看向来仪,“你看看这丫头,方才的神气劲全没影儿了,我有时候真是担心,将来嫁了人,姊妹们不在身边帮衬着,她要受人欺负。”
郑来仪这下倒是帮着绵韵说话:“三姐不过话少些,总比色厉内荏的好!”
方姨娘叹了口气:“我只盼着她啊,能像你似的,有些自己的主意。”
郑来仪语气淡了下来,“自己拿主意,谁知道是对是错、是福是祸……”
方花实抬眉,因这话中悲观意味微觉诧异。
郑来仪察觉自己反常,挤出个笑脸扯着方花实的袖子,腻歪的语气,“姨娘,椒椒不嫁人,一辈子在这里陪着你们好不好?”
“自然好啊——可我说好没有用啊!你去问问你父亲母亲好不好!”
“我不管,嫁人有什么好的~不如留在这里和绵韵一起玩!”
方花实忍俊不禁:“你自己问问绵韵吧,她愿不愿意一直在这里陪你一起玩!”
郑绵韵面上的羞红淡了些,低声道:“我自然愿意。”
郑来仪却从三姐的神情中看出她在嘴硬。
绵韵是见过杜境宽的,正月初七,人日登高,观音寺后杜境宽捡到了三姐发间掉下的彩胜,那时她的神情,来仪印象深刻。
因为她的脸上,也曾经出现过和绵韵一样的神情。
在府中修整两日后,郑来仪出了趟门。
她骑着马穿过万祀大街,直奔西市,在一家门庭若市的货坊门口停住。
尚未下马,掌柜的便亲自出门迎接,将她引至内堂。
“四小姐,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货栈老板康纳川是粟特人,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身材瘦长,高鼻深目,一头褐色卷发,瞳色比发色还要更浅些。
他经营的是西市最大的货栈,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商队运力强大,经手的货物从丝绸茶叶到黄金珠宝,品类繁多。就连为皇室做首饰的司珍坊有时也会来找他进货,几乎可说是玉京潮流的源头。
康纳川和玉京不少达官贵人都可算得上是生意伙伴,与郑国公府亦是不可谓不熟——郑氏在蓁州老宅的产业,除庄园外,还有茶园、车坊、碾恺和各式店铺,其中蓁州特产的丝织品,相当一部分都经由他的货坊出口至关外。
和玉京的高官富商、各类衙署机构来往久了,康纳川也代理起为关外人办理文牒和过所的业务。他为人八面玲珑,三教九流无所不交,身为胡人却在玉京如鱼得水,也因此总有寻常人想不到的门路。
国公府一般由郑泰出面和康纳川主要打交道,是以郑来仪算是稀客。在康纳川的印象里,国公府的四小姐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年纪不大,想法却是天马行空。
有一回随着郑泰来他的货栈里盘点,趴在柜台上看郑泰和他谈了小半个时辰,托着下巴天马行空道:“你的眼睛是浅绿色的,若是娶了关内的女娘,那你们的孩子,眼睛会不会变成墨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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