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山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些发哑:“图罗执矢部的首领,执矢松契。”
他垂下头,声音放轻几分,“——我叫你走,你怎么不走?”
郑来仪摇头,声音闷闷的:“我不走,我要等你回来,和你一起。”
叔山梧坚实的胸膛略微起伏,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金属铠甲砰砰作响,郑来仪从他怀中抬起头。发现他正蹙着眉,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一惊,抵在他胸口的手微微下移,在他腹部靠下的位置摸到一手滑腻的触感,举起手一看,鲜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你还在流血!还有哪里受伤了?我、我给你包扎,驿馆里有药——”
叔山梧握住她的手,沉声告诉她:“虢王身负重伤,不治身亡了。”
悬泉驿中的守卫死伤大半,驿丞高瞻也重伤卧床,馆舍一半被用来让伤兵就地修养,今夜的驿站,比平日安静了不少。将军夫妇则安置在驿馆东北角一处独立的院落。
郑来仪将沾着血的纱布扔进铜盆,一双眼依旧红肿着。战争从未离她如此之近,活生生在她眼前夺走她的亲人,她一边落泪,一边为丈夫包扎伤口,而叔山梧沉默地任她处理,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眉头都没皱过。
她强迫自己快速消化舅舅的死讯,又问道:“北境防线一向严密,郎君几度巡查都没有发现过破绽,执矢松契是怎么会突然攻进来的?”
“那还不是因为——”
田衡在一旁捧着药,忍不住大声插话,却被榻上面色发白的叔山梧冷冷的一眼压制住。
郑来仪疑惑地看了田衡一眼:“因为什么?”
田衡瞄一眼叔山梧的神色,挠头道:“因为图罗人诡计多端——夫人,若不是因为您,将军他不会急着返回,虽说穷寇莫追,到底没对那执矢松契赶尽杀绝,就是这一念之仁,他居然穷凶极恶地一路追着将军杀到了这里……”
郑来仪闻言愧疚不已,低声道:“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叔山梧淡淡开口,一边看了田衡一眼,眸色中的不经意冷厉让他一时瑟缩。
“倘若不是执矢松契为取我性命,一意孤行,不惜纵深入槊方腹地,也难给我机会让我全数剿灭了这帮匪类。”
“可悬泉驿的这些兵卒……”郑来仪颤声,几个时辰前,他们还是会笑着问候夫人安的士兵,眼下却成了亡魂。
“战争,总是会有死亡。”叔山梧语气冷冽。
“那敌人还会再回来么?”
叔山梧一时没有说话,似在沉思。田衡便道:“执矢部的首领已除,图罗人群龙无首,短时间应当不会再成大气候。夫人不必担忧。”
郑来仪点了点头,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对田衡道:“田将军辛苦了,天色已晚,你也早去歇息吧。”
田衡缓缓点头,却迟迟没有挪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
“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田衡神色闪烁,下意识地瞄向叔山梧。
郑来仪转头,叔山梧望着她的眸光微微漾动,冲着田衡道:“不用,你就在这里说。”
田衡面色一时为难,榻上靠坐的人声音里带着疲惫的不耐:“不说就出去。”
郑来仪温声道:“有什么话,田将军但说无妨。”
田衡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瓷瓶。郑来仪犹疑:“这是……?”
“这是将军的药。”
“药?伤药已经服过,医师也检查了,他的腹部伤口未及要害,稍加养护很快便能好的。”
田衡摇头:“这是安神镇静的药,适用于……狂症。”
“狂症?”郑来仪一惊,转头去看叔山梧,“他什么时候有的这病症?”
田衡面露痛心,“也不知怎么染上的,听军医说,或许是战场冲杀的场面深入骨髓,引起心火炽亢,久逆而成癫狂……将军他本就有睡不安稳的毛病,自麒麟之乱平定后,更是时常梦魇,严重时惊醒过来,还会无意识地伤害自己,若不用药控制,极难平复……”
郑来仪眼眶瞬间红了:“我都不知道……”
她嫁给叔山梧不到一个月,他便带兵离家。他不在时,她学别人给丈夫写家书,写到“伏唯郎君动止万福,事了早归……”,泪便滴落下来将信笺洇湿,只好将纸揉皱了作罢。若非自己这回坚持要跟着他一起奔赴北境,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经过这短短几日的相处,郑来仪发现自己对叔山梧知之甚少,自觉实在不配称作一名合格的妻子。
“没有那么严重,你不用听他的。”叔山梧淡淡道。
田衡急得高声反驳他:“您发作时意识迷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一次不是我们赶紧用药才压制下去,今日战场上您……受了刺激,这样的情形,夜间多数是要发病的!”
听着他疾言厉色,
阅读非梧不栖最新章节 请关注不格小说网(www.bug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