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接你
一年后。
纵云镇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原来的两倍多,茶楼酒肆兴起,整个纵云地界都变得热闹起来。但镇上的人都心照不宣地严守着一个规矩,那就是绝不打扰到纵云山内的清修。
所以褚隐尘感受到的依旧是宁静,看书种菜,洒扫庭院,或是偶尔就像现在这样静坐在木廊中。
他默默地擦着手中的剑,保持着它该有的光亮,只是剑太久没出鞘了,他再想拔出来竟有些困难。
既然拔不出来,褚隐尘便也就不拔了。
林焕刚从后山回来,见到褚隐尘正抚摸着凌寒,那眼神中是否有遗憾呢?他不得而知。
“师父,”林焕小跑到褚隐尘身边,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归墟宗来的。”
褚隐尘打开,看完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林焕,收拾好东西,明日出发去归墟宗。”
“诶?”林焕听起来觉得事不小,“发生了什么?”
“纪黎衾准备要退位了,召集各大门派宗主去归墟宗选定接任人。”
这对江湖来说不是小事,林焕也知道其重要性:“师父,我这就去准备!”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从归墟宗出发了,依旧去吉家取了马,不过这次不再是吉叔或是吉婶送的,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据说是跟着战时流离失所的百姓一起被安置到纵云镇来的,在战争中失去了双亲,吉家见他可怜便将其收养了。
从纵云山到归墟宗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一路上便多有投宿。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出来见过世面了,外面变化大的已在他们所想之外。所有地方不仅百姓安居乐业,州县城池治理也十分有序,到处一片安宁清明的景象。
“我们就在前面那间客栈休息吧!”进城之后林焕就显得很兴奋,指着前面挂着大大的“德福客栈”招牌的楼说道。
“嗯。”
褚隐尘他们一进门小二便热闹地迎了上来:“二位住店还是用饭啊?”
“只用饭。”褚隐尘回道,今日时间还早,他们可以多行一段路了再住店。
“好嘞!”小二赶紧引路,“两位客官,这边请!”
林焕是个在任何时候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人,赶了这么久的路,他便将店里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
“别噎着了。”褚隐尘给大口扒着饭的人倒了杯水。
“师父你也快吃,”林焕将他最爱的鱼向褚隐尘推得近了些,“这个好……”
“啪!”
而这时突然一声异响打断了林焕的话,他嘴中还叼着根菜回头看去,后两桌坐着的两个江湖人似是要起摩擦。
林焕赶紧将饭咽下,拿剑站起来挡在了褚隐尘的身前:“师父我们后退些,那两个人功力不低,打起来可能会误伤。”
可是眼见着堂中那两人要打起来的样子,店内其他食客却丝毫不害怕,小二也不慌不忙地照常送着菜。
对他们过于淡定的态度林焕与褚隐尘都不甚解,还是店小二走到他们身边问道:“客官有什么需要吗?”
“不是,”林焕看着对面两桌已经站起身的人,“那两人武力很高,要是在店里打起来恐伤到别人。”
店小二听到他这话却一笑:“自朝廷颁布禁斗令后,现在还有谁敢在酒楼中打架啊,客官您就别但这个心了!”
“禁斗令,”林焕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都一年前的法令了客官还不知?”店小二便好心地解释道,“禁斗令,凡因恩怨私仇在酒楼丶食肆丶大街等人多之地持械斗殴者,若伤及无辜按人数丶严重程度判牢狱之刑且赔补费用,若毁坏他人财物照价十倍赔偿。谁还会冒这个险啊?”
在店小二为林焕他们解释的时候,堂中两江湖人已经出了店,看样子是要去个没人的地方约战。
“原来如此。”林焕慢慢坐回了凳子上,难怪这一路都这么和平,他忍不住兴致勃勃与褚隐尘说道,“师父,您莫说制定这法令的人还挺细心,知道江湖人在战时形成了好斗之风……”
林焕正说着但当脑子中渐渐意识到这条法令该是谁制定的时候陡然闭上了嘴,他在心中大呼不妙,褚隐尘一直闭口不提的人,他怎么主动挑起来了!
“啊啊,咳咳,”林焕赶紧转开话题,“这,这叫花鸡真好吃,好吃,师父您也吃点儿。”
褚隐尘也只当没听出什么,低头吃饭了。
在路上他们遇到了同去归墟宗的江湖友人,离空灵地界越近遇到的人越多,最后他们好大一群人一同到达的归墟宗。
纪黎衾现在还是盟主,所以在衆人面前还端着一定的姿态。等把其他人安顿好后,他抓着褚隐尘好一阵左瞧右看,恨不得把他瞧穿了。
“黎衾,纪黎衾,”褚隐尘被他扒拉的难受,“别把我当玩意儿啊,转得头晕。”
“你还怕头晕啊!”纪黎衾话中带着些火气,“死都不怕怕什么头晕,那么不要命醒了该再去火海蹚一遭。”
褚隐尘无奈叹口气:“黎衾,抱歉,不要生气。”
“我生气,我生什么气?”纪黎衾勉勉强强松开他,“你作践的是自己的身体,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管!”
“纪宗主,”这时一旁的林焕心疼了,“你就别骂师父了,他身体也才没好多久,你再给他气出个好歹……怎么办嘛。”
“瞧瞧瞧瞧,”纪黎衾转向玉盏说道,“不愧是纵云山带出来的人啊,祖传护短。”
玉盏摇摇头打了圆场:“山主大老远而来,连口水都还没喝上的,先回紫薇阁吧。”
进都紫薇阁后,褚隐尘发现里面比以往每次来的都要清闲,摆满卷宗的长案现在只有些许風雨文学中其他地方也没堆积如山的各种待处理的卷宗了。
“纪宗主现在处理事务这么迅速了吗?”褚隐尘喝着茶说了句打趣的话,因为纪黎衾以前是真的拖沓,当然他也知道那是在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公事后的泄力。
“倒也不是我变勤快了,”纪黎衾倚窗悠悠然回道,“只是现在江湖诸多杂事不用我们管。你远居山中肯定不知道,现在的江湖已统归朝廷管理。朝廷不插手江湖自己的事儿,所以大事还是由我们自己决定,但其他时候江湖人也只是大靖的百姓,官家决定。”
一年前,纪黎衾收到了祁明渊私人名义的来信,就是与他商议江湖的问题。果然坐在皇位上的人都恨不得将天下权势揽入掌中啊,但他信中所述确实利天利民利于江湖今后,而纪黎衾反正被杂事忙烦了,那就交给他呗。
不交给他又能怎么办,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是祁明渊私人名义的信,而是大靖王朝皇帝的诏令了。江湖诸派才刚步入安宁不久,不该再发生大动乱。
“你们选定的盟主继位人是谁?”褚隐尘问道。
说到这个纪黎衾眼中燃起兴趣:“这个人你还认识了。”
“嗯?我认识?”
“黎应生。”
褚隐尘一听这个名字便瞬间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当年一起去卫国皇宫我就很看好这孩子。”
“今年武林大会上,黎应生不仅夺得头筹,在入山测试中还多次帮其他宗门的人。不管是能力还是品行,都是个好苗子啊。”纪黎衾夸道。
褚隐尘微微笑道:“把江湖交给他,你也应该放心了。”
“对。”纪黎衾像是支撑大厦好久,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以后我要像你一样去游遍这五湖四海,看遍那大岳横川。”
“嗯。”褚隐尘看着手中的茶水,纪黎衾今后已经有了安排,那自己今后又当如何呢?
江湖决议大会上把黎应生任为接替人得到了一致认同,但他还太过年轻所以要在归墟宗由纪黎衾教导两年。
等所有宗门的人都回去后,褚隐尘他们便也要啓程了,纪黎衾不舍但知道他的性格不做劝留,一直将他们送到山门外。
“好好照顾自己,我解脱了去找你玩儿。”纪黎衾叮嘱道。
“好,”褚隐尘应答后便做了拜别,“我们走了。”
而当纪黎衾看着他准备转身时,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所问:“今后还能用剑吗?”
褚隐尘微微一怔,然后平静地摇摇头:“可能很难了。”
纪黎衾紧蹙起眉头:“值得吗?”
可褚隐尘却带着笑容转过了身,只留下一句:“值得。”
然后他便没有一丝犹疑的,向山下走去。
回去的路对林焕来说就是游玩,没什么事不紧不慢,现在又正是各处景色好的时候,身心愉悦。
“师父,”到一间酒楼用饭时林焕提议道,“这次回纵云山后到我家那边去看看吧,苏南,原就是繁华之地,现在肯定更好了!”
“想家了吗?”
“不是,”林焕是见褚隐尘一路情绪都没多大起伏,想带他出去散散心,“师父,去吗去吗?”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一块儿去吧。”
他们刚说完话一个人就急匆匆地大步走了进来,在他们对面那张三缺一的桌子旁坐下了。
“大事啊,大事!”那人在囫囵咽下一口水,长出一口气,“令人痛惜叹惋啊!”
“怎么呢?”他旁边的人给他顺顺背,“于兄远从京城而来,遇到了什么事?”
那人摇摇头,一脸悲痛:“皇帝驾崩了。”
“什么!”此言一出把其他三人吓得一大叫。
而此时旁桌的褚隐尘呼吸一窒,拿起茶杯的动作都僵住了,林焕也紧张起来。
“你乱说什么话!当今皇上正是年轻大有作为的时候,怎么会突然驾崩!”
“就是就是,你别乱说啊,小心把你关起来!”
“这种事我敢乱说?”见其他几人反对激烈他立即举证,“皇帝驾崩是圣旨宣告的,一同下来的还有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潜龙之时留在江南珍家的遗子,而且京城百姓都已尽着缟素了!我是一路快马提前赶过来告诉你们的,你们等着吧没几日皇帝驾崩的消息就会传至各州各县!”
“荒唐!”那桌的其他人还没说话林焕就唰地从座位中站了起来,长剑架到男子的颈处,“当今皇上体魄何等强健,怎么会说去就去,我要把你抓起来扭送官府!”
“喂喂!”那男子被吓得后仰,“我没传谣言!这都是我在京城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我走时皇上的圣躯刚入殓了!”
“其实,”男子旁边的人小声说道,“可能真没假。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年前就听说病倒了好几次。现在或许是身体真的撑不住……”
褚隐尘还没听完男子的话,一口鲜血就从胸腔中汹涌而出:“噗!”
“师父!”林焕大惊失色赶紧回去扶住人,“师父,不要想,不要想,稳住气息!”
褚隐尘感觉一阵耳鸣,他尽力撑住身子,手中的茶杯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林焕害怕极了,褚隐尘要是再出点事儿那真的谁也救不了了,他赶紧就在客栈开了两间房,安顿下来后又去请了大夫。
房间中,褚隐尘就那样静默地坐在床上,对外界一切响动都没有反应,林焕怕他出什么意外便一直守在他身边。
但林焕很少熬夜,所以中途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天已大亮。
“师父!”他猛然站起身,在见到床边正收拾着东西的人大大松了口气,“您还在啊,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褚隐尘回道:“回纵云山。”
“啊?喔喔,好的。”林焕赶紧帮着一起收拾东西。
他们没用多少时间就回了纵云山,小木屋依旧很干净,也不用怎么收拾。
晚上的时候林焕烧了一桌好菜,与褚隐尘在院中赏着月光同吃。
“师父,”虽然褚隐尘没什么异常,但林焕对他一直不放心,睡前还来问候了一声,“早点休息哦。”
褚隐尘看着门口的少年点了点头:“林焕,好好睡觉。”
“嗯。”得到褚隐尘的回应,林焕开心地退了出去。
当旭日东升之时,山间飞鸟也闹渣渣起来,林焕再也睡不下去起了床。
他照例烧了热水去褚隐尘房间,可是里里外外没看见人。
“师父,师父!”林焕大声叫着,东边都没找到便去了正屋。
但当他推开正屋大门时,整个人在原地愣了好久——正中间那张桌子上放着剑谱和象征纵云山的令牌,他知道褚隐尘再也不会回来了……
褚隐尘走了,只带着属于他的佩剑,一身轻便地去了洛安。
虽然他现在武力不行了,但独自潜入皇宫还不是问题。他飞跃在房梁之上,在阴影的掩护中往点着大亮的那座宫殿去了。
那里安放着他所爱之人,他要去接他。
褚隐尘轻盈地落在了宫殿门口,深夜的大殿中没一个人,那方棺椁就这样孤零零地停放在中央。
他望着那方落寞的棺椁流下了泪,什么世俗规矩,什么身份距离,在听到祁明渊死讯的那一刻都再也不值一提,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褚隐尘走到灵堂中,抚摸着棺椁,油漆太凉了,他抽出剑正要撬开棺椁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立即警觉地转过身,锋利的剑刃对准了门口,今天谁也不能阻止他带走人。
可当他看清门口那人的面容时,整个人都木在了原地,渐渐缓和过来后满眼的不敢相信与小心翼翼的期待,他生怕那是假象,一开口便会消散。
所以站在门口的祁明渊主动开了口,他笑眼盈盈地看着灵堂中的人:“师父,我现在谁也不欠了,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所以带我走吧。”
褚隐尘眼眶中落下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他飞扑到那人怀中,爱意浓烈到要灼穿心脏。
“好,我带你走。”
——正文完——
全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宝宝们的一路陪伴,这本书到这里真的一路坎坷,有点儿想哭,临表涕零不知所言,期待我们接下来的相遇。
真的很感谢所有宝宝不离不弃的陪伴,感谢那些评论与营养液,感谢每一份认可呜呜呜x﹏x
(还有几个番外~宝宝们给个评论吧呜呜呜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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