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

听到女人要帮他还钱的话语，裴炻诧异地牵住她的手腕：“悦悦姐？”

难得见他主动一次，江寻悦心情大好，轻轻擡了下自己的手腕：“听，你都喊我‘悦悦姐’了，悦悦姐帮你出这头是当然的。”

那些人一听钱款有着落，便不纠结还钱的人是谁，纷纷把拮据拿出来核对，一五一十地和江寻悦说，有的直接报了个金额，有的则是把日期和原因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江寻悦掌管霖南酒吧一条街，对算账金额这些也比较敏感，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江寻悦顿了三秒，初步估算了一下：“一共五万多一点对吧？”

那些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核对，江寻悦觉着麻烦，掐灭烟头，说：“算了你们谁会用支付宝，我直接钱转过去，剩下的你们自己分吧。”

钱最后转交给大伯手里，江寻悦熄屏手机：“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大家以后也不要再找小炻一家的麻烦了。”

“我们不是找麻烦……”人群中不知道谁反驳一句。

江寻悦哑然，这才意识到自己道上混多了，说话都忘记改口。

大家拿到钱，也就纷纷离去，裴奶奶拄着拐杖颠簸地行至大门口：“小炻，怎么样了？他们怎么说啊？你大伯二舅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裴炻拧着眉，看了江寻悦一眼，摇头。

他上前搀扶住裴奶奶：“奶奶您先回屋吧，我有话要对悦悦姐说。”

裴奶奶看两眼裴炻和江寻悦，江寻悦笑着对裴奶奶点头，让她放宽心。

裴奶奶本想劝着他俩有什么事进屋说外面风这么大的，但察觉到两个孩子之间微妙的氛围，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拄着拐杖往回走。

裴炻看向江寻悦，她领会意思，冲他点头，裴炻搀扶裴奶奶进屋，而江寻悦就靠在大门外的水泥墙上等他。

大概等了两分钟，江寻悦听到身后的脚步，从急到缓，最后是铁门被拉开的尖锐刺耳声，少年如约地站在她身侧，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直直地逼视她。

“道谢的话就不用了。”江寻悦见他欲言又止，猜到他的心思。

裴炻顿了顿，问：“为什么要帮我们还钱？这件事情本来跟你没有关系的。”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江寻悦看着他，笑，“我正好有钱，我正好乐于助人，我正好……”

她停顿两秒，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正好对你有意思。”

裴炻眼底的认真和江寻悦玩味的笑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的目光更多的是探寻，探寻她张扬明媚笑意里的真心。可是他发现，他看不穿，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随心所欲，还特别擅长僞装。

裴炻收回视线，垂下眸，最后还是认真地和江寻悦鞠躬道谢：“钱我会还你的。”

江寻悦接受了他的道谢，待他直起身时，又觉着气氛太沉重，拍拍他的肩：“好啦，这又没什么。欠我的钱总比欠他们的钱好。”

“起码我不会找人抄家夥上门讨债，也不会乱收利息，还没有时间限制。”江寻悦侧身倚靠在水泥墙上，柔软的卷发披散下来，荡开一阵烟草香，“顶多讨点福利，偶尔得寸进尺。”

寂静的黑夜，角落的路灯打在她的侧脸，江寻悦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眸子里满是狡黠。

少年的心如月儿边的云纱，朦朦胧胧随风摇曳，却在历经漫长寒夜后渴望得到月色的银辉。不可否认的是，江寻悦很美，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和他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女同学都不一样。她是特别的，她的美，带有一种攻击性，又张扬又肆意，却始终若即若离，叫人想去追寻和参透。

裴炻压抑住突然狂跳的心，他喉结滚动，刻意避开视线，望向地面上的影子。

江寻悦却倾身朝他逼近，语调婉转蛊惑：“要不你以身相许得了？给我当男朋友，钱也不用还了，反正我们都一起睡过觉了。”

裴炻擡眼，眼眸里的光闪了闪，最后平息下来，化为寂静的丶深邃的。

他意识到自己早就应该知晓的，她今天会帮他还钱的原因，也是她会搬过来住的原因。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他平复一口气，忽然答非所问地说：“你手冷吗？”

江寻悦愣了愣，捏拳感受自己冰凉的十指：“有一点。”

裴炻低头牵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末了又将她的手提到嘴边，哈一口气。

江寻悦就注视着少年的举动，嘴角的笑意更深。

开窍了啊这是。

裴炻攥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卫衣口袋里，直到她指尖的温度不再冰冷。

两人并排靠在水泥墙上，江寻悦明知故问：“这是干嘛？”

“福利。”裴炻说。

“力度不大哦……”江寻悦轻轻嘟囔一句，随后感受到少年明显僵直的身体。

裴炻握着江寻悦的手突然紧了三分，牵住她提出口袋，而后另一只手微微撩起自己的卫衣衣摆，将她的手塞了进去。

江寻悦感受到右手一片温热，就像掉落在棉花软垫里，掌心摸到的是他卫衣内层的加绒，而手背贴到的是他硬朗紧实的腹肌轮廓。

江寻悦的神经忽然紧绷，她眯眯眼转身，朝他逼近。她换了个手势，掌心朝里，五指摸到他的腹肌上。

年三十那夜他灯光下的线条此刻在她的脑海中清晰起来，江寻悦深呼吸一口气，想象到他藏在奶白卫衣里的腰。她的另一只手抵在冰冷的水泥墙上，撑在他的颈侧，卫衣里的那只手不安分地沿着他的腹部的线条徐徐而上。

她偏头，闻着他身上的皂荚香，对上少年隐忍的眼。裴炻抿着唇，呼吸炽热又粗重，忽然他擒住江寻悦的手，将她的手掌按住，语气低沉发涩：“暖和了吗？”

江寻悦见好就收，再没过分的举动：“暖和了，腹肌不错，怎么练的？”

裴炻松开手，偏过头：“体育生。”

江寻悦轻笑一声，忽的在角落里听到一声喵叫，她朝声音那头望去，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另一个人的肩头上窜来下，扑到她的怀里。

“咦，小仙贝？”江寻悦抱着小仙贝，捋一把它的毛，角落的那道人影尴尬地轻咳一声。

江寻悦听出是张佑宇，他看一眼裴炻，管江寻悦喊了声“悦姐”。

江寻悦收敛笑容：“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张佑宇神色复杂，眉头微微拧着，“我在你家没看到你，就猜到你在这里。”

江寻悦望向自家的楼宇，果然自己的房间灯火通明，“有什么事吗？”

“工作上的事。”张佑宇特别强调，“就是底下员工想问问返工的事宜，还有新一年员工职位的招聘。”

“行了我知道了。”江寻悦和裴炻拉开距离，转头对张佑宇道，“你先回我房间等我，我一会跟你细商。”

裴炻在听到“房间”两字时，轻嗤一声垂下眸，张佑宇又多看一眼裴炻才转身离去。

江寻悦目送他离开，叮嘱裴炻一句：“东西都理好了吗？水桶和热水瓶记得各带一个，学校的热水系统好像不太行。”

说完才意识到那是相较于五年前而言，她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学校肯定有翻新过，“算了现在应该修好了，到时候再看看，需要什么可以联系我，我给你送过去。”

她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擡头问他：“对了裴炻，你带不带手机去学校？”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裴炻拖着行李箱和一大包被子枕头行至家门口，他本来是打算做公车去的，结果意外地发现江寻悦开车停在他家的大铁门外。

车窗被江寻悦摇下，女人撑着手，放浪地对少年吹了声口哨：“裴炻，我送你去报到。”

裴炻一愣，将东西全部放在脚边，裴奶奶拄着拐杖跟在后头，上前解释：“小炻，是我拜托你悦悦姐送你去学校的。我想着东西这么多你拎着乘车也不方便，问了你悦悦姐正好有空。”

江寻悦颔首，解开安全带，打开后备箱的门。车内暖气开着，她就穿了条紧身的露脐背心，大片白皙的手臂皮肤裸.露，江寻悦在下车之前把放在副驾驶位上的毛绒大衣披上，就是随意一披，松松垮垮的随时都会掉下来般。这大衣是谭晓雅前些日子专门买的闺蜜装，毛绒的仿狐狸毛，谭晓雅说穿上去有一种暴发户的气质，她俩就是霖南最靓的富婆。

江寻悦的马丁靴踏到地面，本想装个逼帅气地帮裴炻拎起他的行李包，结果被那包裹的重量给狠狠地打一记脸。

裴炻目睹她的全过程，最后主动从她手里捞过提带：“很重的，你放着我来。”

包裹到了他手里，就感觉变得轻飘飘，少年一只手就将它提起，行至后备箱前。

江寻悦昨晚专门让张佑宇收拾一番，后备箱空空如也，行李包塞完还能再塞个大箱子，江寻悦帮他把箱子拖过来后，裴炻双手并用地把箱子搬上去。

合上后备箱，江寻悦率先一步上车发动引擎，裴奶奶拉住裴炻还在说话。江寻悦耐心地等了片刻，裴奶奶最后叮嘱裴炻一句：“去学校了就好好读书，有什么事情给家里……给你悦悦姐打电话好了，我们也搞不来手机，我让你悦悦姐有什么事就过来告诉我们。小炻，学校里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钱不要省着花……”

裴炻在奶奶面前很乖巧，面对老人的叮嘱，眉眼间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担忧地说：“奶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在家里也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

他看向江寻悦，诚恳而真挚地说：“悦悦姐，我去读书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

话未说完，他想起昨夜女人倚靠在墙边声线蛊惑地说“顶多讨点福利”的情景，后半句拜托她帮忙照顾奶奶和爸爸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裴炻感觉自己的耳根在发烫。

他们一家还欠着她的钱，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他凭什么拜托江寻悦帮他照顾他的奶奶和父亲？凭她那句半开玩笑的“正好对你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