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江寻悦凝望着付炎的脸庞。
刚刚在台上时他离她很远,直到现在,女人才将他的五官细细描摹。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更加成熟了。
对于付炎的问题,她早就给予过回复。
五年过去,足以改变很多,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追在他身后的江寻悦。
他今天做的这些,在她看来,不过都是些幼稚的把戏。
江寻悦没回答,只是勾起嘲弄的嘴角。
付炎怔愣一下,很快就明白女人眼底隐晦的拒绝。
他不意外,毕竟时间跨度摆在那里。
他当年对江寻悦并非不喜欢,而是他选择把那份感情放在心里。
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他又是艺考生,高一高二时因为频繁请假落下很多课程,他不得不在高三奋起直追。
她送给他的所有东西,他都有好好珍藏;她说过的每句话,他都有记在心上;就连每次她送他回寝室的夜晚,他都会一个人站在楼道口的窗户眺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
曾经的冷漠并不是不心动,只是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偏偏是在高三。
男人喉结滚动一下,回想起这些年他的过往。
进入演艺圈后,他遇到过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但却再也寻不到另一个江寻悦。
演艺圈里的勾心斗角让他很难保持一颗纯净的初心,所以他才会愈发觉得真心可贵。
而十八岁那年一个女孩将她的热烈毫无保留地捧到他的面前,他没能珍惜,从此往后岁月永远在心头烫下后悔。
可是现在,他又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场音乐会就是一场契机。
这些日子他让助理打探很多关于江寻悦的消息,知道她在此之后谈过许多男朋友,也知道她的择偶标准。
付炎笃定,江寻悦的心里有他,所以她才会找了那么多一个又一个十八岁的男朋友。
男人给自己和她都留下一个台阶:“你不用现在就答复我,因为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们之间能不留下任何遗憾,我想和你一起完成我们未完成的约定。”
江寻悦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叫人过目不忘,永远夹杂着少年感。
很奇怪,望着裴炻的时候她想到了付炎,而现在,付炎就站在她面前,她心底真正想见的却是裴炻。
女人的表情有些微妙,眼底浮现些怠色和厌烦。她垂眸扫了眼付炎摆放在茶几上送给她的礼物。
b牌,付炎前些日子刚接下的代言,今天他就已经把新品送到她的手里——是比她脖间谭晓雅送她的这条还要贵一倍的项链。
江寻悦不为所动,视线忽然在玻璃门外看到一道人影,穿着一双洗得很干净的飞跃经典田径鞋。
江寻悦的心狠狠一跳,她快步走上前,拉开玻璃门。
裴炻唇线紧收,面无表情,漆黑的瞳眸一片死寂,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手中的那张银行卡硬生生地被折断,尖锐的断口割开了他的手心,裴炻仍然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地紧握着,任由鲜血肆虐流洒,直到染红地毯。
手里的痛又哪里比得过心口的痛?
他们之间的那扇玻璃门打开,裴炻近距离看清付炎容貌的那刻,他知道自己输得很彻底。
付炎才是她心里的那个白衣少年,而他,只不过一个替代品。
已经被证实过了的,他还是不死心,直到此刻撞破南墙,他看到那双和他近乎一样的眼。
“裴炻……你的手。”江寻悦松开门把手,声线颤抖,她下意识地去牵他。
流血了吗?
裴炻浑然不觉,他握紧拳头,碎裂的银行卡尖端挑进血肉里,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松了松,挣脱她的手,带血的银行卡片凋落在地毯上。
江寻悦瞪大双眸,地板上和他手掌间的殷红鲜血很刺眼。
女人双手颤栗,她低着头呆滞地凝望掌心里的斑驳血迹,整张脸惨白一片。
胃里翻涌,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晕血的压迫感让她浑身发软。
忽而她感觉视线一片漆黑,有人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伸手替她遮挡住了双眼。
“别看。”付炎将她抱在怀中,弯腰在她耳畔轻语。
而后他擡起头,目光审视裴炻,冷冷地开口:“我记得你是节目组新招的场务?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付炎的手抚在她的眼前,裴炻咬紧牙关,视线灼热地停落在江寻悦的颈间。
她换了一条比他送的还要贵十倍的项链。
是他那天在商场专柜看都不敢去看一眼的b牌,付炎接的代言。
所以她才会将他送的那条遗弃在酒店的卫生间里。
裴炻自嘲一笑。
他在酒店做服务生那天,那桌女人们问他要微信的时候,她还口口声声说他送的项链对她来说是特殊的。
可是裴炻没想到,江寻悦会在聚会结束后就随手将它丢进了卫生间,和那些肮脏的脚印混在一起。
如果不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偶然拾到,那条项链也不会兜兜转转回到他的手里。
就在他现在的口袋——原本他想借着还她钱的机会把项链送还给她的。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更何况,他也拿不出手。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谁会纠结一个低劣又廉价的替代品呢?
对,他只是节目组新招的场务,而面前这个男人却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明星。
云泥之别。
他拿什么和别人比……
“我……走错。”裴炻顿了顿,眼眸里波澜翻滚着,最后像石沉大海,再也掀不起浪花,“打扰了,不好意思。”
付炎虽然没说什么,眼神里却已然下了逐客令。
裴炻低下头,将地毯上鲜红的银行卡拾起,转身下楼。
江寻悦反扣住付炎的手,让自己的视线恢复清明。
“裴炻!”女人焦急地追赶上去,却因为尚未褪去的生理不适脚步瘫软,江寻悦整个人痛苦地栽倒在楼梯扶手上。
裴炻眉头紧锁,停住脚步转身,擡头却看见付炎宽阔的身影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一股酸意和无力爬上来,他眼眸暗沉,扯了抹苦笑挂在嘴角,如行尸走肉般麻木地下楼。
八月是台风来临的季节,霖城沿海,每年这个时段的台风最为强劲。
今年最强台风利奇马登陆,整座城市不过一夜就开始风雨交加。
霖城前段日子还天气晴朗的开音乐会,现在各家各户都紧闭窗门,进入抗台的严峻阶段。
最强劲的台风甚至能直接折断路边的树枝,行人撑伞在街上寸步难行。
这些天江寻悦闭门未出,就连霖南往日繁华的娱乐商家都选择打烊。
暴雨连下三天三夜,路面上的积水直逼脚踝,霖南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段甚至都蔓延到膝盖的位置。
江寻悦刚刚浏览完最新的台风报道,立马就给裴炻发送一条消息:“注意防台。”
事实上,自从那日音乐会结束后,裴炻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唯一有过的交集是,五号的晚上,裴炻支付宝给她转了一笔钱,将他欠她的数额一分不少地还给了她。
江寻悦躺在床上等消息,裴炻没有回复。反而是微博弹出消息,付炎的小号在三分钟前点赞了她的微博并且评论叮嘱她注意防台。
江寻悦这几天是生理期,吃完布洛芬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痛经还是时隐时现。
终于在一阵困倦后她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是被手机电话吵醒。
霖南馨宜小区的物业给她打电话说,小区地势低洼,积水已经涌进一楼,他看到江寻悦的家里没人居住,就想来问问她一楼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如果有的话,就趁早赶紧转移。
江寻悦心中警铃大作,翻身从床上坐起。
老屋的一楼都是杂物,电视机丶冰箱这些反正年数久了也用不了,她不打算要。重要的是一些妈妈丶哥哥和她的照片,最老的那一批相片放在楼下电视柜下的抽屉。
江寻悦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慌乱中想到裴炻就住在对面,女人来不及犹豫拨打他的电话。
一连窜的忙音逐渐消耗掉她的耐心,在第三次电话打不通后,江寻悦选择放弃,出门驾车前往。
越往馨宜小区开,路上的积水就越深,江寻悦的车子驶过时,激荡起的水花都扑倒车窗上。
外面狂风暴雨,黄豆般雨点噼里啪啦地弹射在车窗,扭曲的水花将她面前的视线遮挡住,即使开着力度最大的雨刮器还是无济于事。
在极度恶劣的天气环境下,江寻悦不得不降低车速前行,直到车轮驶过坑洼,整个车身随之一颤,她的身体因为惯性狠狠地往前甩。
车身顿住,原是一只前车轮卡在了坑洼里,江寻悦加大马力趋势汽车前进,却没想到迫使情况趋于更加恶劣,车子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江寻悦在车上暗骂,终于眼看着趋车不行,她拉开车门,撑了把雨伞就冲进暴雨里。
一离开车厢,外面强劲的风硬生生扑打在身上,江寻悦的伞被吹翻,头发伴随着雨水乱飞,根本睁不开眼睛。
这里距离馨宜小区还有四百米左右的距离,道路被黄泥巴水淹没,两边的绿化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再加上江寻悦有段时间没来,一下子让她觉得陌生许多。
女人撑着毫无抵抗力的伞架,艰难地在积水里行走,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等她千辛万苦踏入小区还未走几步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细弱的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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