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周二，“凯莉”酒吧出奇的清淡。

据说酒吧的老板是一对鹣鲽情深的情侣，各取姓名中的一个字做了酒吧的名字，开了已经有七八年了。平时管理酒吧的是老板的一位远房亲戚，年轻人，兼职做调酒师。此时此刻，他穿着优雅的黑色调酒师服站在木质的吧台后，薄唇微抿一边认真的擦拭玻璃杯，冷漠的目光偶尔扫过赖在吧台上撒娇的女孩。那女孩二十出头的模样，满身粉色，大大的耳环一直吹到肩膀，一头卷发顶在头顶，黑色的长睫毛目光迷离，打扮得很妖娆可爱。

“泠，明天陪人家逛街吧！”乔敏说着伸手越过吧台，想去抓住男子的手腕，结果后者轻轻的后退一步便从容闪开了。

顾凉没有理她，自顾自的把擦好的酒杯整齐的摆好，看到几瓶红酒见底了又从后面的储藏室里拿了出来摆在架子上。

“那你出来陪我喝酒，我就不吵你。”乔敏嘟嘴，悻悻的缩回手撑住脑袋。

“想喝酒先付钱。”顾泠冷冷的说着，扭头对另一个调酒师吩咐了几句，转身进到里间准备换衣服。乔敏这个女人，不把她灌醉她是不会走的，每天在这里闹上三四个小时，影响生意害他赚不到钱。

扭头的一霎那，眼睛的馀光瞄到靠吧台最近的一个双人座位上，有个长发女孩儿呆呆的看着他，身上还穿着a大深蓝色的校服，一副傻傻的学生样。真土，第一次见有女孩子穿校服来酒吧。

顾泠皱皱眉头，推门进屋没有再理会。

片刻之后，换了一身衣服，比刚刚穿着衬衫马甲潇洒的打扮看上去年轻了四五岁。黑色t恤牛仔裤，银色的耳钉，脖子上用黑绳挂着的银十字架，头发故意打理得凌乱帅气，只是表情没有变，还是那副冷冰冰的不耐烦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宋晚风忽然很想笑，憋得花枝乱颤，看到对方又冲自己皱眉头，连忙把脸埋进杯子里“咕噜咕噜”喝光一杯橙汁。习惯性的舔舔嘴角，很甜！

乔敏见顾泠懒洋洋的走过来，兴奋地从吧椅上跳下来，把红色的鳄鱼皮小包往吧台上一甩：“gin，他喜欢的那种，加冰。包有钱有卡，付今晚的酒钱应该够了。”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走过来，乖巧的把皮包放进了空着的托盘里带走了。

顾泠只是轻轻的瞄了一眼，看今天的空位多随便就在角落里找了位置坐下，正好斜对着宋晚风，轻轻浅浅的灯光落在女孩儿的侧脸上，明媚动人。他记得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女孩儿，甜蜜可爱得好似天使，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送来的金酒已经放在了厚重的木桌上，配了酸甜的柠檬片，衬着透明的高脚杯闪着幽幽的淡黄色光芒。顾泠心中没有来的生出烦躁懊恼，端起酒杯直接就灌下去。辛辣微甜的液体从喉咙里流过时，禁不住皱眉，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远处，融入那一片微怜的目光里。

“该你了。”他把第二杯酒轻轻的推到了乔敏的面前，微擡黑眸，似笑非笑，那神态竟说不出的性感。乔敏一时便看呆了，指尖轻轻的抚着酒杯半含酸楚半是甜蜜：“就不能对人家笑一次吗？”

对於乔敏的请求，顾泠觉得有些可笑，无意中薄唇微弯看似温柔的笑容一闪而过，好似阴沈幽暗的天空乍现的一抹灿烂的阳光。

古人有博美人笑而一掷千金，乔敏觉得自己也有过之无不及。

被一见钟情的闪电劈中的只是自己，而流水却冷漠无情，所以有了接下来的死缠烂打，每天一下课就跑到酒吧里等待，只要看见这个人便觉得胸口盈满甜蜜。

乔敏算是酒吧的常客了，平时不大喝酒，但是只有和顾泠一起喝酒必醉。因为她仿佛是故意买醉一般的陪着这个男人豪饮，酒量又不好，所以这边顾泠还一脸平静，她已经倒在宽大的靠椅上喃喃自语了。不过是什么“我很开心”“我好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之类的酒话。

若是别的男人，这个时候不占点便宜也会软言安慰，可是顾泠不，他直接推开椅子走开了。

宋晚风听到有两个客人在窃窃私语，说追这个姓顾的调酒师比追皇帝还难，除非他看上你，否则几乎没有可能性。而这个男人的审美力又很差，漂亮可爱的反而不喜欢，只喜欢普通得掉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

因为心里住着一个永恒的天使，所有过眼的美丽都成了云烟。当时宋晚风是这么想的。

墙上的西式挂钟转到了十点，酒吧里的客人依旧了了，於顾泠未必是件好事对宋晚风来说却很惬意，因为顾泠无论转到哪儿她都能一眼看到那挺拔的身影。收拾桌子，擦拭地板，更多的时候是站在吧台后面动作帅气的调酒，目光微垂，嘴唇轻抿，说不出来的认真与诱人。

很多次，宋晚风都想走过去和他搭讪，“嗨，晚上好”“顾凉哥哥，你还认识我吗？”“晚上好，我想喝杯酒。”“对不起，顾凉哥哥，当时我真的没有看到你……”台词想了几十句最后都被否决，那些话的语气语调浮现在脑海里，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傻过。

顾泠第三次从里屋换好衣服出来，手里领着一只纸袋。宋晚风看他懒懒的朝自己走过来，以为是认出了自己，当下一惊，一口柠檬水呛在嗓子里脸涨得通红。谁知那个人只是路过而已，目不斜视地推开门走了出去。那情景，很想很多年前的那次擦肩而过，让人期盼的心底里涌起冷冷的海水。

她一边忍着咳嗽，一边招来服务生买单，零钱还没有找回来就抓着外套追了上去，隐隐听到有人在笑：“又是一个乔敏吧……”乔敏？她想起来刚刚和他喝酒而醉得像什么似的女子，原来她叫乔敏。爱得那么辛苦，不如不要爱，是不是！

宋晚风追着顾泠出去的时候，很害怕他会那么消失，心里一急两只脚绕在一起不知如何走路了，若不是扶住了台阶上的扶手，她肯定会摔个狗啃泥。擡眼看到顾凉好好的在巷子里晃晃悠悠的走，橘黄色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触手可及。那情景，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欢喜。

多久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了？她不记得。后来她常常想起自己急迫地心情，那修长的身影在灯下晃动，那么不真实，就像一场飘渺的梦，可也觉得非常的甜蜜。

宋晚风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目的追过去的，可是当她和顾泠只距离几米之遥时，却慌了神。因为顾泠发现了她，明澈的眸光里没有一丝的温柔，俊秀的眉眼中只是厌倦。

“有事吗？”他问。

“没有。”宋晚风严肃地摇摇头，开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情恢覆了平静。

“别跟着我。”他冷冷的转身，继续走路。宋晚风弯弯眸子，心里腹诽，你怎么知道我是跟着你的？这条巷子不是你家的，谁都能走。

顾泠好歹算是个帅哥，被小女孩儿跟踪这种事情也经历过，见宋晚风在酒吧就痴痴傻傻的望着自己，现在又悄悄的跟在身后，心里就明白她的目的。可是他早就说过了，对漂亮的妞没兴趣，如果可以，他想用一块破布把她的脸给遮住，那样感觉还好些。脑海里浮现出宋晚风被破布遮着脸小手乱抓的情景，他低低笑起来，感觉很有趣。若是她还敢跟着自己，难保他不这么干。

巷口摆着一家酸辣粉丝的小吃摊子，顾泠闻着那酸酸辣辣的香味，下意识的摸裤子口袋。居然没有一分钱，手机也不在口袋里，他想起来因为陪乔敏喝酒的时候怕麻烦，所以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放在里屋里的抽屉里，后来便忘记取出来了。

后面一道黑影闪出来，脆生生的说：“可以陪我吃酸辣粉丝吗？”

顾泠正专心地回想，忘记了身后有个小小的跟踪者，被那黑影猛的吓了一跳，没好气的说：“不陪。”话一出口便觉得有点不妥，好像自己是专配女人吃吃喝喝的男人似的。

“那我陪你。”宋晚风说着，径直走到小吃摊跟前，指着顾泠大声说：“老板，两碗酸辣粉丝，都不要香菜。”

顾泠楞住了，蹙着眉头盯着宋晚风。只见她已经坐到小桌子旁，用粗糙的卷纸认真的擦拭桌子，然后拿出两双筷子，一双整齐地摆到了对面，似乎就等着自己坐过去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听她的？不就是酸辣粉丝么？他天天晚上吃，今天一天不吃算什么。话虽如此，可是眼见着老板把热气腾腾的大碗端上来时，又感觉不甘心，正是因为每天都吃，所以成了习惯，若是今天错过了眼前的这碗，估计回去后也会后悔。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

再一想，不太对劲，她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吃香菜呢？

老板放好碗，一见是常客，笑眯眯的打招呼：“小夥子，快坐过去。今天的粉丝多，吃完了我再免费给你加一碗。”

顾泠费力的咽了口口水，终於没有抵住诱惑，一声不吭地在宋晚风对面坐下，只是心里还感觉有些不甘。美女都诱惑不了他，居然被一碗粉丝给诱惑了，除了那些来酒吧的女人找他喝酒，他一向不喜欢占人家的小便宜，此时此刻居然吃了刚刚认识的女生的东西，而且还是便宜得要命的三块钱一碗的酸辣粉丝。某一刻，他觉得自己很廉价。

两个人很认真的吃粉丝，努力保持安静，宋晚风喝了良久的柠檬茶嘴里早就酸透了，吃着粉丝只觉得辣，有种淋漓尽致的快乐。一碗很快就光了，她扯下小小一段纸巾擦拭鼻头的汗水，顺便偷眼去看对面。那个人，全身热气腾腾，正垂着长长的睫毛咕噜咕噜的喝汤，额头上亮晶晶的显得非常可爱。

“老板，再来一碗。”顾泠终於擡起头，一举碗，豪气分发。

宋晚风抿嘴笑，却听耳边清冷的声音在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香菜？”

“我不知道啊，只是我不喜欢吃而已。”宋晚风掩着因为辛辣而略微红肿的嘴唇，含着淡笑去看那双微挑的黑眸。那双眼睛，被氤氲的热气所遮挡，朦胧中她从里面看到了如从前般温柔的清泉。

一共吃了三碗，老板果然依言收了六块钱，还高兴的嘱咐顾泠明天再带女朋友来吃。

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半老头，旁边收拾碗筷的是自己的老伴，夫妻两个供着一个儿子在外地上大学，看到年轻的孩子便爱屋及乌地喜欢。

顾泠嘴角抽搐，闷声反驳：“不是女朋友。”老板却没有听见，收了钱笑眯眯的和老伴一起去洗碗了。於是某人在原地楞了好一会儿，才恢覆了原先冷冰冰的表情，扫了一眼旁边似乎很开心的女孩儿命令道：“快回家去，以后不许跟着我。”见后者似乎满不在意的模样，又咬着牙加了一句：“今天算了，以后再跟踪我，我就不客气了。”别以为请吃了粉丝，就可以动摇他高傲冷漠的立场。

宋晚风哼了一声，拍拍裙子轻轻转身，仰头看到满头星辰璀璨生辉，微笑着想，顾凉你，究竟会如何的不客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