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为什么取那样一个名字呢?”佟佳皇后继续闲闲地问。
方若婳想了想,笑道:“妾也说不清……好玩罢了。”
“是挺好玩的。”佟佳皇后微笑,很平常的神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又问:“怎么想起来开间花店?”
怎么想起来?记忆一时恍惚,那样遥远的梦想,静谧的,不知忧愁的日子,虽然短暂,曾经也一度实现。
方若婳说:“妾只是想,有一样营生可做。”
佟佳皇后很留意地看着方若婳,脸上依旧笑着,“总不至于不开花店,你便没有饭吃?”
方若婳也笑,“那自然不至于。但方若婳想有一样自己的营生。”
佟佳皇后不作声,目光盯在方若婳的脸上,很专注。方若婳不知她想探究出什么答案来。方若婳想她大约不能够理解方若婳,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认为经商并不体面。
至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地去经商,还不如被包养。
过好一会儿,佟佳皇后才又说:“那么你现在在这里,岂非没有自己的营生?你一定觉得不自在?”
“那倒不是。”方若婳小心翼翼,但很诚实地回答,“妾觉得伺候皇后,也一样是营生。”
佟佳皇后盯牢方若婳,片刻,爆出一阵大笑,“你这孩子,真是……有趣!”
方若婳他们这样交谈的时候,方代玉立在一旁的书案边,替佟佳皇后抄写佛经。她始终沉默,没有任何表示。
但晚上,她意外地到方若婳这里来,对方若婳说:“白天你居然那样子跟皇后说话……方若婳真替你捏了一把汗。”
如今她十天半个月方与方若婳私下里说一回话,说的也不过是寻常的事。她能这样说,方若婳觉得十分高兴。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真是直截了当,和以前一样。”她笑着望定方若婳,“以前也是,看你也不常说什么的,可是突然间冒出一句话来,直接得叫人冒汗。”
方若婳也笑,方若婳他们都想起以前的种种。
方代玉坐了不多久,便告辞而去。而今她的性子仿佛十分安静,甚少与人交往,除却陪伴佟佳皇后,便是在屋里读书、抄写佛经。与从前相去很远。也许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方若婳心里却总隐隐觉得一丝悲哀。
转眼秋深,一日凉似一日。早上起来,草叶上覆了白霜,远远望去,倒如同下过了一场薄雪。
迎面风来,“嗖”一下钻到脖领子里去,方若婳原地踱踱脚,心里想,这样子估计也不要多久,第一场雪就会降临。
“喂!”身后有人叫方若婳,语气非常无礼。
一大早的心情会决定一天,所以方若婳不打算跟任何人动气,心平气和地转过身去。
是个男人,满下巴微卷的胡须,看不出确切的年纪,但不会老。他身材很高,方若婳要仰起来一些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他盯着方若婳,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
“你不是那个……那个……”他拧眉思索着。
居然还是方若婳先醒悟他的身份。“蜀王殿下!”方若婳向他行礼。
他没说“免礼”,还在顾自思索,终于,他叫出来:“你是方若婳!”
很少有人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方若婳,听来倒也有趣。方若婳微笑,再次施礼,“是。妾见过蜀王殿下。”
“真的是你!”他显得十分高兴,上下打量方若婳,“想不到,出落得更加好看!”
他从言语到神情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方若婳得罪不起他,只得垂下视线,躬身道:“皇后传召,请容妾告退。”快步离开。
他在方若婳身后叫:“喂,等下!”
方若婳想装作没听见,但旁边有人多事提醒:“十三娘,殿下在叫你!”方若婳心里很想踹那人,但只得停下脚步。
闵秀追上来,看着方若婳说:“我看中你了,你跟了我吧。”
天哪,方若婳几乎晕倒,这闵家的男人们还有完没完?眼前这一位,什么是名不符实?他浑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都没办法跟“秀”字联系在一起。方若婳在宫中,听说过他的名声,他孔武有力,武艺过人,因而对于看不顺眼的朝臣,便以老拳相加。
方若婳若回答个“不”字,会有什么落到方若婳头上来?想想就不寒而栗。
可方若婳若回答个“是”字,又有什么在前头等着方若婳?就更加不寒而栗。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真的有宫女来,叫闵秀进去。
方若婳只觉得心狂跳,不敢舒这口气。这要怎么办?这个家伙,也许比闵博延还要难以对付。腿是软的,方若婳扶着旁边的树,挪到墙边,只是想站着喘息,最终却无力地坐到石头上。
这年月,女人的命运还是如浮萍一般,一瓢雨水就能冲得不知何方。
胸口有些酸,但眼里没有泪。哭有什么用?哭最没用了。就算流泪,也要流在管用的地方。
佟佳皇后身旁的宫女找到方若婳,“若婳,你怎么坐在这里?叫我好找。蜀王殿下来了,皇后说你上回做的点心好,让你再去做。”
方若婳打起精神来。
点心没什么难做的,有现成的模子,还有人调馅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材料,怎么样也不会太难吃。
方若婳将点心端进去。
母子俩正在说话,佟佳皇后脸上满满的笑意。毕竟是她亲生的儿子。
“若婳做的点心很好,来,你尝一尝。”她亲手拣了一块给闵秀。
“是若婳做的?”闵秀看着方若婳笑,又转过去对佟佳皇后说:“阿娘,我想要若婳。”
方若婳的心跳停了一拍。
佟佳皇后正捻起一块点心,手也停顿在半空。
但只瞬间,又恢复。她若无其事地将点心放进嘴里,吃完了才笑道:“你要了她去,阿娘可没有这样好的点心吃了。”
闵秀说:“我给阿娘找十个好点心匠来,管让阿娘天天不重样地吃。”
佟佳皇后大笑起来,“叫你这孩子说得,阿娘有那么馋吗?”她回过头来,看着方若婳,“若婳,你自己的意思呢?”语气十分平静。
方若婳知道,到了该流泪的时候。
“皇后、殿下!”方若婳跪下,泪随着话语淌出来,“妾心中只有达王殿下,此生不做他想。”
闵秀“啊”了一声,皱皱眉。
“好个此生不做他想。”佟佳皇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方若婳看了一会儿,转脸对闵秀说:“你也不要不乐意,你身边女人还少么?你兄弟几个里头,就数你的姬妾最多!”
方若婳听见闵秀小声嘀咕:“比不上大哥。”
佟佳皇后一定也听见了,“阿秀!”她的神情明显严厉起来。
闵秀不敢作声了。
佟佳皇后对方若婳说:“你先下去吧。”
方若婳巴不得听见这一声,连忙告退。到了门外,迎面一阵风来,尚未散尽的恐惧加倍了寒冷,令方若婳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涌了出来。
天却是那样蓝,清澈如琉璃一般,抬起头,满眼阳光,只是感觉不到温度。
闵秀不知几时告退,佟佳皇后再叫方若婳进去时,她已是一个人坐在榻上。
“唉,你瞧瞧,”她对着方若婳笑,“成弘也是方若婳养的,阿秀也是方若婳养的,这两个孩子的性子,真是一个水一个火,怎能差得这样远?”
方若婳能说什么?只得答:“蜀王殿下性情直爽。”
“什么直爽,分明是面锣鼓,碰一下就响震了天。”
但她的语气,依旧是慈母的语气。
“哪里像成弘……”她忽然停下来,看方若婳,“若婳,方若婳提起成弘,必定叫你伤心了吧?”
方若婳心里有很深很深的感动。
其实她比方若婳更加伤心,方若婳听得出来,她何须如此?她是长辈,更是皇后。
方若婳还没有回答,佟佳皇后已不叫方若婳回答,“来,替我捶一捶腿。”
方若婳轻轻地捶着她的腿,她显得很舒服,合上眼睛,久久不作声,像睡着了一样。但是仔细看,眼角有一滴泪珠,极细小的,悄无声息地渗出来。
宫女急匆匆来说,闵星渊在书房里,冲着闵秀大发脾气,连杯子都摔了。佟佳皇后立刻赶过去。方若婳他们这些人,不尴不尬的,也只得跟在后面。
书房里奶茶淌了一地,闵秀垂手站在一边,闵星渊指着他质问:“你倒说说看,那个万智光算是个什么东西?”
闵秀梗一梗脖子,不作声。
“一个嬖人!”闵星渊怒喝,手伸出去,往案上抓了一把,可是已经没有了茶杯,他握了拳头,在半空中挥了几下,“一个嬖人你让他当行军闵马!”
佟佳皇后只听到这一句就退出来,进了偏厅里。她的目光在诸人面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方若婳脸上。
“若婳,”她平静地吩咐,“你去听着些动静,至尊气消些了你再来告诉我。”
做什么挑上我?
当然方若婳不敢问,道个“是”字便走出去,站在书房门外听着。
里面只有闵星渊一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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