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心里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让季家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站在了她那边。

想到这里，沈曼云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意。她微微抬头注视着低眉顺眼的女孩，半晌后松缓了神情，淡淡道:“既然你非要留下来做那伺候人的活，那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到时候自己承受不住，可就给我趁早滚蛋。”

日久见人心，这程稚心到底有什么手段能使得季家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向着她，放在身边瞧瞧清楚就知道了。

程稚心不清楚沈曼云心里的想法，不过就算清楚大概也只会一笑了之。

反正她现在的想法就是先留下来再说，其他的，她相信自己的真诚总有一天会打动这位贵太太。

女孩面上浮现出一丝喜色，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开心，还深深鞠了个躬:“谢谢您肯让我留下来。”

沈曼云被她这一番作态整得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她不过是同意人留下来，充其量就算是季家多收了一个佣人，怎么个人感恩戴德的倒像时她施舍给了她多大的恩情一般。

不过转念一想，宸宁跟她大吵了一架，回去后必定与她有了间隙。这程稚心倒是会未雨绸缪也舍得下功夫，这节骨眼上主动请缨来“照顾”她。

说什么照顾，不过就是来走个过场，做给她那昏了头的儿子的看的。

思及此，沈曼云心底的那一丝异样缓缓褪去，看向程稚心的眼神再度冰冷起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季疏雨看了看自己母亲有些疲倦的脸色，也应了下来:“妈您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给程稚心使了个眼色，后者端起桌子上的中药碗和托盘跟着季疏雨走出了房间。

“你确定真的要留下来吗？我妈那个样子你也看见了，她是……”季疏雨犹豫了半晌，憋出了一句，“真挺不待见你的。”

她还从来没见过沈曼云跟一个人说话如此不客气的模样，以往就算是心里再讨厌她表面也会笑着粉饰太平，虚与委蛇，这般直接跟人撕破脸皮可见是让她讨厌极了。

这也从正面说明了程稚心接下来面对的日子恐怕会难过得多。

“没事。”程稚心冲着她笑笑，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厨房的水槽中，“我知道季夫人对我有偏见，但我这次过来不就是想消除她对我的成见么？”

所以若是沈曼云上来就对她客气有加，那她才是真的惶恐了。

哗啦啦的水声从银色的水龙头中流出来，温热的水伴随着氤氲热气让女孩唇边的笑有些模糊，但季疏雨却觉得她再这一刻无比地真实。

她想起了大哥遇见程稚心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脸上像是永远都带着张面具般。但自从遇见程稚心后，她在大哥脸上看见了一个身为普通人应有的喜怒哀乐，这才恍然发现，那张冷酷的面具她似乎已经好久没遇见了。

也许姻缘真是天注定的，这两人性格互补，站在一起真是最合适不过。

季疏雨眨了眨眼，冲着程稚心露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拳头:“放心，我会帮你的！”

程稚心边洗碗边冲她道谢:“那我就谢谢你啦！”

沈曼云对她还有偏见，但对自己的女儿却不会有任何防备。如果这段日子季疏雨可以帮帮她的话，沈曼云真会对她改观也说不一定。

“对了，我妈从主卧里搬出来住了，我把你房间安排在她旁边吧，这样照顾起来也能方便点。”

“季夫人从主卧中搬出来了？”程稚心将洗好的碗用抹布擦干，放进柜子里后有些疑惑地问道，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担忧。

“安啦！”季疏雨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顺口安慰，“我妈只是病了，觉得自己一个人睡会比较自在，也是担心房间里一股中药味会影响到爸爸休息。你别看他们两个早上又吵架了，其实没什么的！”

相对于程稚心，季疏雨更清楚自己父母的感情，也明白以季北城的理智，根本不会让一场争吵的影响持续多长时间。

程稚心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我妈以前有喝下午茶的习惯，不过病了之后就没有再喝了，整天闷在房间里，你要是有办法就多劝劝她出去走走。”经过方才劝喝中药那一幕，季疏雨对这位未来小嫂子的谈判技巧很是佩服。

程稚心认真地记下:“我会尽量多劝劝她。”

有了季疏雨的这一番提醒，下午沈曼云睡一觉醒来后，程稚心便提着一壶热茶上了楼。

“您醒了。”

偌大的房间被厚厚的窗帘笼罩着，一片灰暗。沈曼云歪在床头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因着房间里开了地暖的缘故，她身上仅着一件真丝睡衣，但脸颊却红红的，额头更是隐隐出了薄汗。

她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喉咙干渴得厉害，正巧这时面前递过来一杯热茶，便本能地接过来，试了试温度后小口小口地优雅啜饮，直到一杯见底后她恢复了清醒才看清面前站的是谁。

任谁刚醒来看见自己讨厌的人都不会太高兴，沈曼云的眼光顿时便冷了下来，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程稚心接过她手上的杯子，提着放在桌子上的茶壶又替她倒了一杯热茶，听见沈曼云的质问后小心翼翼地答:“我听疏雨说您有喝下午茶的习惯，本想来给您送壶茶和点心，没想到正好赶上您醒了。”

她知道沈曼云有起床气，这会儿回答的时候更是斟酌了词句，就怕哪句话又刺激到了这人。

说完又试探着递杯子给面前的人，询问道:“您还要来一杯吗？”

沈曼云坐直身子，将头发拨到脑后，眯眼盯了一会儿程稚心手中的茶杯后，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其中橙黄的茶汤——是她最爱喝的大吉岭红茶。

大吉岭红茶隶属于印度红茶中的一种，被称为“红茶中的香槟”。香气高雅芬芳，饮下的口感细腻柔滑，虽说方才她喝的口感也还能入口，但与她平时喝的实在是还差了些火候。

“这茶是谁泡的？”

她忽然出声，昏暗的房间里，女人的眼神一时显得有些阴冷。

程稚心忐忑起来，有些惴惴不安地握紧了手，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是我泡的，不合您的心意吗？”

她特意向专门给沈曼云泡茶的师傅询问了泡茶的技巧，琢磨了一下午才算是找到了一些诀窍，这壶茶师傅说过关了她才敢端上来给人喝的。

但现在女人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缓和，反而裹挟着一种暴风雨来临时的阴沉。

沈曼云半垂着眼，神情冷漠地瞥了一眼手中的红茶，一脸讥讽地抬手将茶泼在了程稚心的脚边，杯子也随手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价值不菲的青瓷茶杯就这么成了一堆碎片。

程稚心面色有些苍白，她无措的看了一眼沈曼云:“您是对茶的味道不满吗？抱歉，是我擅作主张……”

“没有那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你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偏偏还要学人家泡茶，可不是穿上龙袍就像太子的。”沈曼云抬了抬下巴，满眼讥讽，“你是不是觉得亲手给我泡一壶茶便能让我感恩戴德？”

“不……”程稚心摇了摇头，但话语在沈曼云居高临下的目光中显得苍白无力。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曾经在季宸宁的鼓励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自卑。

现在她明白了，这股自卑从未消失过，只是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如今它在沈曼云鄙夷嘲讽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我警告你程稚心，既然是来做佣人的就自己心里有些数，不该你动的东西就不要去动。”沈曼云盯着她，话说的慢条斯理，其中恶意却分毫不减，“省得到最后惹了笑话。”

她看着女孩低垂着头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丝痛快。

不管这个女人再怎么想表现出她可以融入上流社会的潜质，在她面前也不过是邯郸学步，徒添笑话罢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程稚心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本是觉得，既然想要照顾您，那什么事情都该亲力亲为，没想到这次弄巧成拙，还糟蹋了您的茶叶，是我的错。我这就收拾干净，让师傅给您泡一壶茶。”

这的确是她的错，她被季宸宁惯得忘乎所以，便直接信心满满地自己上手泡茶。

殊不知面前的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喝惯了琼浆玉液的沈曼云，味蕾不知有多难伺候，她的那些泡茶技巧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程稚心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捡到托盘中去，随后才起身托着托盘叮嘱:“地上可能还有玻璃碴子，您先不要下床，免得伤到脚了。”

沈曼云一时有些怔怔然，目送着女孩出去后好半晌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