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管事听着和尚那悲天悯人的圣人语气，很是不以为然。

“法师是没有见过这突厥人骄横之时，是如何对待我等汉人，此等人真真是死不足惜！”

和尚却是摇摇头不以为意，这管事只看到了大仇得报，却不曾想过，如此政策以下来，那些武力强横的豪客为了赏金，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还有突厥遗民可以给他们提供原材料。可突厥遗民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也不是每个突厥人都弱小不堪；杀到最后，只怕那些不法之徒会干出越境杀民甚至杀良冒功的事来。

越境杀民是擅开边衅，自会引起中原以外西域诸国的不满，搞不好，会引来诸国围攻大唐；当然了，大唐有了神霄王之后，那战力是噌噌噌的往上涨；这些小国若是敢冒头，只怕会成为大唐攻伐的借口。可两国交战却是平空多造杀孽，最终苦的还是交战国的平民百姓啊。

而杀良冒功则更不用说了，祸国殃民！

可惜那车队管事却是想不到这一层，只觉得这和尚屁股坐歪了，都不知道佛法无国界，但和尚是有国界的么？于是对法师的热情便降了下来，好在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倒也没有给和尚脸色看。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车队又往前走了一阵，赶车的人在车外喊道：“总管，前面便是岔路了。”

那管事立刻对和尚道：“法师，再往前，我们就要往北去驻军营地了，你可以从此处往西，过星星峡；与你不同路；我们就此分别吧！”

和尚下得车来，双手合十，对管事说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一路相送，贫僧拜谢；愿佛祖保佑于你。”

然后以手遮帘，抬头看看天色，便挑了向西的方位，迈步向前。

看着和尚背影渐行渐远，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管事忍不住喊道：“法师，此去高山险阻，不如归去！”

那和尚听了，不由站定在那里，却未回头，只是轻淡而坚定地说道：“贫僧既在佛祖面前发愿西行，便当一路向西，不抵西天，即使死在路上，亦不会东退一步。”

说完，大步向前直取西天。

管事摇摇头，心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爬上车，喝道：“加速向北，争取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补给点。”

车队微微调速方向，一路向北而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一直到头。

星星峡原本是唐与突厥的边境，虽然名字叫星星峡，却并不是一处峡，而是一座小关城。有多小？小到只能称之为烽火台。

如果不碰上打仗，这个地方几本上是没什么外人来的；但如今这里已经如玉门关一样，失去了军事作用，彻底变成了一个货物中转站和商队补给站；每日都会有商队从草原和西域输入各类战马、牛羊和海外珍奇，又有人从中原往草原输出大军的军粮、食盐补给还有丝绸瓷器等各式各样的中原货物。

似乎突厥一灭，丝绸之路便一夜之间打通了。

和尚跟那支商队分开后不久，便迎面碰到了另一支商队，应该是从星星峡过来的。不过与适才同行的那支不同，这支队伍没有拉粮食，而是赶着成群的羊还牵着一大串奴隶。

羊群队伍不长，但是很宽；好几个骑手约束着它们的行进方向。

害怕羊群撞到自己，和尚连忙站到路边礼让。

羊群过去后，后面跟着的便是奴隶，这串奴隶似乎已经被抓住很久了，一个个，披散着头发，阑珊的衣服，光着一双黑乎乎的赤脚踩在冰冷的石子路上，邋遢的样子，以至于和尚都不能从外表分出他们是男是女。看着他们悲惨的样子，和尚忍不住又双手合十。

这时，跟在后面的一个骑手对着他喊道：“勿那和尚，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这一串随便你挑！”

原来那一串居然都是女奴。

只是这言论却是吓了和尚一跳，又是双手合十道：“施主说笑了，贫僧身为出家人，四大皆空。”

和尚的话逗得那些关中汉子哈哈大笑。

但是和尚又道：“倒是施主你，是不是应当慈悲为怀，放这些可怜人一条生路。”

那关中汉子却道：“和尚好不晓事理，只以为放了她们是给了她们自由，却不知放了她们只是害了她们！”

如今草原看似太平，实则动荡不堪，唐军虽然像定海神针一样驻在那里维持稳定，但能守御的地方是有限的；就像一个船新版本的贪玩蓝月，有唐军的地方是安全区，没有唐军的地方，谁知道会碰到什么样的人，搞不好被捕奴队或者佣兵碰上。

又有旁边的汉子道：“这些女子生于草原，不是被我们抓，便是落入其他人之手；或许她们能找个汉人嫁个好人家，但以草原上的秩序，只怕是妄想了，既然一辈子过的都是这般苦日子，倒不如跟着我等去了关内，卖做好人家充当下人，也好过在草原上奔走；若有汉子娶了她们，自是享不尽的福禄。”

不就是看中了这些女人运回关内去能卖不少钱么？和尚有心与这帮人辩论几句，但看对方不善的脸色还有手不离把的刀剑，这荒郊野岭的，想想还是不要断人财路，勇敢的从心吧。

双方不再交流，错肩而过。

又往前走了十数里地，和尚居然意外碰到了一只修路的队伍。

唔……可能是修路的吧。

只是看着他们干活，和尚又不太敢肯定了。

正好走得有点饿了，和尚便走近这个工地，找那看似管事的小官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礼了；贫僧想在此化点斋饭。”

“法师有礼了！”这小官员回了一礼，倒像是位居士。

既是居士，那便好办了。

工地上除了那些管事的人有口肉吃外，其他干活的奴隶都是吃草的；素食自然不差和尚一个。那人很快找来了几个胡饼递给和尚。和尚也不讲究，直接坐在路边，吃起化来的胡饼。

那小官员却凑过来攀谈：

“不知法师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和尚放下胡饼，又双手合十道：“贫僧自长安而来，想去西天求取真经，一路下来，正好途经此地。”

“咦！”那人奇道：“莫不是长安来的玄奘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