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三月初二,皇帝下旨封胡荣为光禄寺卿,以外戚故恩泽迁官。胡荣,选淑女胡善祥之父也。
朱瞻基这几日每次想去找孙媛,就会想起自己的婚事,一想起自己的婚事,就觉得没有脸面去见孙媛。如此一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东宫了,一直闷在文华殿。
朱瞻墡气冲冲地踢开房门,两手一拍桌子,笔架震的掉了下来,质问道,“你答应了?”
“我不答应又能怎么办?”朱瞻基反问。
“那她怎么办?”朱瞻墡问道,“朱瞻基,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为什么不能去找爷爷改变旨意,爷爷不是最疼你吗?你不是什么不可一世的皇太孙吗?你为什么不能去争取争取!”
居然质问起自己来了,朱瞻基正烦的不行,“瞻墡,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大哥,不要找什么借口了。说到底,还是荣华富贵更重要,你根本就没有为她着想过!她就是你们手里的棋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朱瞻墡瞬间觉得这七年是这么的不值当,一个小女孩熬成了大龄姑娘,结果就这么黯然离场。
朱瞻基异常冷静,他看着弟弟,说道,“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听起来很解气是吧?我是生活在世上的凡人,柴米油盐酱醋茶实实在在的生活,不是在戏台子上演绎传奇话本。”
“你明明知道爷爷根本不可能把你怎么样!”
“是,爷爷是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她呢?闹到最后怕是她连命都没了。到时候,她没了性命,甚至祸及全家,我俩成了一对苦命鸳鸯,再有文人墨客为我俩赋诗作文,渲染成一出爱情悲剧流传千古,闻者悲叹,引来无数的同情和泪水。要这些有什么用呢?人只能活一辈子,倘若有一线生机都要紧紧抓住,何苦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一出悲剧呢?”
朱瞻墡看着他大哥,理智的让人觉得冰冷,“你怎么给她说?你让她怎么办?”
朱瞻基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从未想过抛弃她,我也在为她打算。”
朱瞻基转过身,背对着朱瞻墡,“我会为她打点好一切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去找她,给她讲清楚一切。”
朱瞻墡呵呵冷笑,“不必劳皇太孙大驾,她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了?”朱瞻基转身问道,怎么好好的就突然走了呢,这朱瞻埈是怎么办事的!
看着大哥的表情,似乎全然不知,朱瞻墡说道,“她家里人来接的,我和爹娘都去送了。现在怕是已经出了南京城。”
朱瞻基不信,她怎么能一走了之呢,都没给自己说一声。朱瞻基看了一眼朱瞻墡,径直跑了出去,他要去亲口问问爹娘怎么回事。
朱瞻基来到春和殿的时候,看到太子和太子妃围在桌前似乎在说着什么,他走进去,问道,“爹、娘,媛媛她去哪了?”
朱高炽拿起汤匙品着郭妃送来的银耳羹,并不出声。
“是的,瞻基,媛媛她跟着她娘回家了。”太子妃开口回答儿子。
“不行,我要去找她!”,朱瞻基看着母亲,转身欲离开。
太子妃起身叫住,“瞻基,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希望你能够以大局为重。”
朱瞻基停顿了一下,听完太子妃的话,他没有回头,直接走出春和殿。守在台阶下的陈芜看到自个主子像失了魂一样,赶紧上前搀扶,朱瞻基摆了摆手,道,“我没事,陈芜,你快出去打听打听孙姑娘出城了没。”
这边范弘入殿禀告,“殿下、娘娘,黄公公求见。”
黄俨带着新任的光禄寺卿来拜见朱高炽,这是朱棣的意思,毕竟即将结亲,虽然皇家纳妃不同于民间联姻,也得认识认识。
太子妃以为是公事,起身想要回避,朱高炽拉住她的衣袖,“你坐下吧,我可不想和黄俨单独在一个屋子里。”
黄俨大模大样地进了殿,拱手行礼道,“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太孙大婚在即,臣特意带光禄寺卿给殿下、娘娘请安。”
胡荣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光禄寺卿胡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朱高炽脸色也和善起来,“范弘,还不赶紧看坐。”
朱高炽只管和胡荣聊着,几次黄俨开口想插嘴,都被挡了回去。
黄俨不高兴了,冷不丁冒了一句,“娘娘,不知孙姑娘现在何处啊?”看来,是铁了心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高炽一向最恨黄俨,见他这副恶狗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怼道,“不劳公公费心,孙姑娘早已离宫了。”
“呦,是吗?还真是识相,本来看着这么一个老姑娘不好嫁人,臣还想着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奏请皇上另行赐婚。看来臣这一片好心还真是白费了。”,黄俨不顾太子的脸色,阴阳怪气起来。
太子妃不露声色地回道,“黄公公,人家孙姑娘不过才十七八,怎么就是老姑娘了。倘若十七岁就是老姑娘,那公公岂不是行将就木了呢。”
太子妃这话里话外明显是在骂黄俨,胡荣虽不明就里,当面听着也觉得真是尴尬,要不是皇上命他跟着黄俨,他可不愿意趟这浑水。
黄俨干笑了几声,“哎呦,瞧娘娘说的,这人啊,可和岁数没多大关系,据臣所知,郭侧妃可比娘娘小了十来岁,看着可还不如娘娘年轻貌美呢。”
闻此言,太子妃脸色沉了下来。
殿外,郭妃带着侍女走在柳荫小道上,刚才她们看到了黄俨,郭妃把攒盒递给侍女,说道,“这胡家来的也真不是时候,又碰上黄俨,哎,要我说啊,太孙妃以后可说不定怎么样呢。”
陈芜奉命在街市上寻人,瞅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盯着他们的脸看,他犯了愁,这偌大的南京城上哪找人去啊,这不等于大海捞针吗。
毫无疑问,陈芜一无所获,回了奉宸宫。
朱瞻基就安静的坐着,也没有责怪他办事不力,说了一句便出了门,“我去趟北镇抚司。”
昌盛牵来马,朱瞻基预备上马,却听到有人大喊,“慢着。”
来人是朱瞻墡。
“大哥,我知道孙姐姐现在在哪。”
“在哪?”
“贵朋客栈辛字一号。”
“谢了。”,朱瞻基策马而去。
朱瞻墡对着大哥背影喊道,“大哥,你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啊。”
朱瞻墡回到了婉芳苑,房间里空落落的,没有往日的气息。他找了个板凳坐下来。
“小郡爷,”,沈云瑛问道,“你这么关心孙姑娘,你怎么不去找孙姑娘啊。”
朱瞻墡合起手中折扇,敲了敲沈小宫人的脑袋,“人家两情相悦,我插手干什么啊。”
本着怕夜长梦多的心思,董夫人带着儿女休整完毕就前往张府登门拜访。
童夫人接到太子密信那是忿忿不平,回到了南京就去找了自家闺女,要让闺女和自己一块儿进宫去找皇上理论。太子妃不肯,只是劝慰说算了吧,皇上心意已决,再也无法更改。
眼看着当初自己带进来的小姑娘,七年之后又回了去。到头来自己白忙活了一场,还害了人家姑娘,毁了自己脸面,童夫人就觉得没脸见人,出了东宫每日就躲在儿子这里,还未曾出过门。
童夫人正躺在贵妃塌上,闭目休息。
门童通报,“老夫人,有客人拜访。”
“谁啊?”
“自称是永城孙愚的夫人,一共是四个人,其中还有孙姑娘,孙姑娘来过好几次,小人是认得的。”
孙家人来了!童夫人立马从塌上坐了起来,“完了完了,这,你就说我不在。”
门童面露难色,道,“他们已经进来了,大爷已把他们请到大堂了,差小的请老夫人过去呢。”
童夫人唉声叹气起来,用手帕搽了搽脸,跟随门童去了大堂。
张昶在和董夫人寒暄着,童夫人走了过去,道,“今儿个是有贵客呀。”
看到童夫人,孙家一行人赶忙行礼。
“免了免了,无需如此客气。”,童夫人坐在了主坐之上。
孙母给童夫人行了个万福礼,道,“夫人,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乡了,今日特地带着孩子们来和夫人告别。感谢夫人一直以来对我们孙家的照顾。”
童夫人见这孙家人言辞恳切,丝毫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心里更加难受了,她起身扶起孙母,道,“这么快就走啊,不在这南京多玩几天?”
“不了,家里还有些事要做。”董夫人看向女儿,“媛媛,你也和夫人道个别吧。”
孙媛上前欲鞠身行礼,童夫人拦住了,她感到着实难过,这么多年可,自己在她身上花了那样多心思,就像是自己亲孙女一样,“媛媛,你过来,我看看。”
孙媛跪在童夫人身边,握着童夫人的手,“七年来夫人对媛媛的关爱,媛媛无以为报,今后怕是见不到夫人了。”
童夫人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她牵着孙媛的手,“今晚,你留下来好不好,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明儿个一早我就把你送过去。”
董夫人见到此情形,也不好拒绝,于是当晚孙媛就就在了张府。
张府厢房,童夫人拿了一个牡丹剔红方盒,里面都是自己送给孙媛的首饰头面,孙媛不收,“夫人,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东西呢。”
童夫人强行塞到了孙媛怀里,“我不缺这些,你拿着吧,这都是我的一片心意,就当作是你的嫁妆,以后要找个好人家。”
听到此话,孙媛低下了头。
童夫人问,“你家里给你找好婆家了吗?”
现在哪有这些心思,孙媛摇了摇头。
“你就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瞻基怎么说?”,童夫人想起来大孙子,大孙子平日里对媛媛可是喜欢的不得了,怎么关键时候不见踪影。
一提起朱瞻基,孙媛就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他怕是忙着娶新人吧,道,“回家之事,我未曾告诉他。”
“哎呦,你怎么不问问瞻基的意思呢,这可是你们两个人的事。”童夫人埋怨起来,真是个傻姑娘。
朱瞻基来到贵朋客栈,装作是来住宿的客人,偷偷趁人不注意溜进了辛字一号房,用身上的小刀悄悄撬开门,房间里黑暗暗的,他凭着微弱的光摸索着,摸到了床,他一把掀开被子,床上竟然躺着个男人。
朱瞻基一把揪住那个男人,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说房间里的姑娘去哪了!”
孙继宗一向性格温和,看到眼前人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拿开了朱瞻基的手,道,“她被童夫人留下,今晚就在张府。”
“张府什么地方?”朱瞻基追问。
孙继宗犹豫,“他是我妹妹,我不能……”
朱瞻基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知道就好,离开了我,对她没好处。”
孙继宗不管母亲的叮嘱,狠了狠心,道,“她就住在张府西边的厢房里。”
朱瞻基很满意,他拍了拍孙继宗的肩膀,道,“我还挺喜欢你们孙家人的,令尊所赠笔架我还留着呢,以后有机会,咱们好好聚聚认识认识。这次,我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完朱瞻基关上房门走了。孙继宗愣了愣,回床上盖上被子继续睡觉。
朱瞻基趁着天黑潜往姥姥家,街道上空荡荡的,大门禁闭。
他推了推张府的门,没有人回应。他也无法去碰铜环,怕动静太大引来巡夜的官差就不好办了,思来想去,朱瞻基决定□□,幸好自己对这熟悉。
西厢房?朱瞻基围着宅子转了转,观摩着,好了,西厢房就是这。纵身一跃翻过了墙头,朱瞻基拍打干净身上的灰土,穿过竹林,奔向西厢房。
前面走过长长的连廊,是一排小房子,靠近假山的那个屋子还亮着灯,那就是她住的地方了吧。
孙媛倚在床头上,看着手里童夫人送的一盒首饰,或许回了家不久,爹娘肯定会找人给自己说亲的。孙媛越想越委屈,自己沦落成这个样子,却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他肯定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东宫了,却迟迟不见来找!一点表示都没有,平日里净拣好听的说,如今占尽了便宜转头就把自己给忘了,呵,说不定现在正搂着那新人偷着乐呢!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镶宝金头面上。好久,夜深了,孙媛就这样倚在床头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朱瞻基蹑手蹑脚找到了那个亮着灯的房间,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居然没有拴上。他轻轻走进去,掀开纱帘,就看到倚在那睡着的人。
朱瞻基脱下脏兮兮的衣服,上床坐在孙媛对面,就这样看看她,她弯弯的睫毛上还粘着泪水,朱瞻基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孙媛睡着睡着,觉得身上好沉,转不动身子,便睁开了眼,她居然看到了那个人,怔怔地说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朱瞻基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你是在做梦,而且还梦见我了。”
脸一疼,孙媛清醒了过来,拍掉了他那捏自己脸的手,“你就会欺负我。”
朱瞻基不干了,怎么莫名其妙就背了这骂名,“我对你千般好万般好,放在心尖尖上宠着,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有谁能比我对你还要好。”
孙媛不服气,“我爹娘对我就比你对我好。”
朱瞻基掀起被子,躺了进去,“我是找媳妇的,又不是找闺女,拿我和你爹娘比做什么。”
孙媛把被子一掀,要把朱瞻基拉起来,“你还不快去找你那媳妇去!”
就孙媛那小手,就跟猫爪似的,朱瞻基一把搂住,旋即翻身压了上去,“这媳妇啊,我只认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孙媛动弹不得,索性把脸转向一侧,冷漠地说道,“我都要走了,你还说这干什么。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朱瞻基捏住孙媛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俯身霸道地亲了上去,“你不准走,你只需乖乖听我的,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
孙媛一向被宠惯了,最听不得的这样的话,怨恨一股脑儿抛在脑后,抬起双手挽上他的肩膀。
第二天童夫人早早起来,准备去送孙媛一程。约莫着到时间了,却还不见孙媛出来,“秋葵,你去厢房那看看媛媛怎么还没过来呢?”
“是,夫人。”
秋葵来到西厢房,看到丫鬟端着铜盆一尽洗漱用具在门口候着。
“孙姑娘还没起呢,这是?”,秋葵小声询问。
小丫鬟摇摇头。
这不对劲啊,秋葵琢磨着,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铜盆直接打开门进去,“孙姑娘?孙姑娘?”
听到有人喊,原本还在睡着的孙媛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她伸手去拿自个儿的衣服,“哎呀,不好了,都晚了。”
朱瞻基慵懒的打着哈欠,拉着她的胳膊,道,“没事,再睡会吧。”
秋葵端着盆水掀起纱帘,抬起头看到床上的两人,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眼疾手快地关上门跑出去了。
“都怪你,”,孙媛责怪,“秋葵姐姐都看见了,她肯定会去找夫人的。”
朱瞻基也不睡了,下床穿鞋,“她知道正好,我也要找姥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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