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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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利弊相伴、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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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母亲的笑骂,章祀只得嗡声回答:“是是是,恁节俭,孩儿奢靡。我爹已经坐了很久了,我每还是进屋吃饭去吧。”

邢氏见儿子不再说话,于是乎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点点头之后,为随着儿子走去。

二人进堂章爵依旧还是稳坐长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非常入神,连二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见到章爵愣着,邢氏将饭递到他面前,然后轻轻抚背叫了一声:“相公,别想了,且先吃完饭再想。”

章爵这才回神,看到妻子送过来的饭,轻轻颔首:“有劳娘子了。”随后不再多言,端起饭碗不停往嘴里夭饭。

“对了爹,有件事和你说一下。”

章祀饭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停下筷子,望着章爵说了一句。

“什么事?”正在沉迷吃饭的章祀,陡然听到儿子的声音,于是抬头便问。

“昨天我去吉缘赌坊……”

“你这孩子怎能去那种地方,难道忘了家训了?凡章家子弟,可行商坐贾、可贩夫走卒、可为官做吏……惟一不可赌博、二不可行奸、三不可偷盗、四不可杀人、五不可……犯此禁者,非吾后人。你去那赌坊做甚,真是气死我了。”

邢氏一听章祀去了赌坊,还没等他话说完,便双眼含泪,喋喋不休起来。

如果一个人被除亲,那么不用说,他日后前途尽毁。盖人治社会,讲究名声、德行,一个被开除亲族的人,从先天印象,便会给人不孝、不亲、不爱等罪名。

诚然《春秋》三派中,《穀梁》学派在儒家里面混的最差,永远都是《左氏》、《公羊》你方唱罢我登场,双方撕逼打的不可开交,反倒是《穀梁》却经常默默无闻。

但是《穀梁》的“三纲五常”、“人伦亲亲”、却是扎根深种封建人心,恍若为统治阶级的马前卒一般。

拱掉一切如“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之”、“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这般异端邪说的异类,实在不可小觑。

正因为人伦亲亲这种深入骨髓,且不加辩证看待盲目任从,则注定在封建社会,但凡是常人,便不可背离宗族。

与宗族之间牵扯至深,且无法摆脱,哪怕王公贵族,亦是如此。

非!则必为他人齿冷,乃至唾弃!

如此一来,章祀倘若是被开除宗籍,日后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章爵是大房,如今章家族长,这一回可以瞒着,下一回还能瞒着?

而且如果被开除宗籍,那么日后章祀的前程也会受到阻碍,章爵因教子不严,同样也有可能会被牵连!

邢氏正是基于这种心态,故而压抑不住心中怒火,从而怒斥章祀。

章爵却并没有如老婆一般着急,反而还不疾不徐,放下手中碗筷,再劝慰邢氏:“娘子且歇怒气,待狗儿将事情说清楚之后再说不迟。”

邢氏听了章爵的话,这才收拾眼泪,红着眼睛瞪着章祀:“你说。”

“是这样的,昨天我去赌坊,那吉缘赌坊的坊主申福源有意从善,想要将赌坊关了,但是他提出一个条件,让他儿子给我当伴读,不知爹恁的意思?”

“嗯?且细细说来听听。”

章祀话是说完了,可章爵却是愣住了,如今的他,就像是雾里看花,实在是看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同时他也怕里面暗藏什么诡谲,因此神情无比的严肃,对着儿子说。

章爵想要听仔细的,可章祀却没准备说,毕竟里面事情啰嗦得很,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完的。

是故他便斟酌一番措辞,简单的概括一下:“此事繁琐,却不是那一两句话就可说清楚的,不过孩儿心中有算计,眼下我想说的是,申福源关掉赌坊,其中好处甚多。

譬如城中无赌坊,届时那些赌徒必然是无处可去,而爹你也正好可以整顿民风,让百姓能够在家躬耕渔猎,而非无所事事。

其二,申福源关掉赌坊之后,他也会按照约定,散尽家财,给百姓修桥铺路。

而县衙正好无钱可用,他这一来可谓火中送碳,届时安和都的水渠,也可乘机修通,若有余财,再行用在他方。如此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之?”

章祀既然打算说服自己的父亲,那自然需要把好处说给对方听,不然其父又怎会同意这个决定?

而且申福源在其父眼里的形象实在太坏,如果不说点好处,其父又怎会有心思,与之继续交谈?

诚然章祀没有学过什么谈判技术,但是起码的以利相诱,使对方能够有兴趣继续听,这种浅显道理还是懂得。

虽然这个兴趣未必是肯定,但至少能够愿意听,那就是好的开始。

果不其然,章爵听后便连连质问:“你只说我们得到的许些好处,可想过对方图的是什么?难不成他真的一日悟道?想要行善积德了?”

章爵对于儿子分析的得,并不苟同。

因为只有小孩子才分对与错,像申福源这种商人,又岂能不为利益?要是申福源真有善心,还开什么赌坊,不如开个开个漏泽园,养济院?

而且章爵也不是小孩子,光谈得,不谈失,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荒谬绝伦。

纯粹就是儿子想当然罢了。

“这怎么可能,申福源又非愚笨之辈,怎会不求好处,只不过他的好处,便是想要让他儿子走上宦途。”

面对父亲的问题,章祀自是心知肚明,但这话可就是没娘的孩子——说来话长。

要是真的从头一一讲起,今天这个饭也怕是没有个时间说,因此他只能简略再简略,浅尝即止给其父解释一下。

“走上宦途直接进学宫便是,何必如此麻烦,我又不曾不让他儿子在学宫读书。而且以他的财力,便是聘个西席,又何足言道?”

儿子这么说,那章爵可就更不懂了。

大明太祖皇帝建立国朝之后,敕令各地方都要修建学宫,使得天下学子可以读书。

既然想要当官,直接进县学然后参加科考就完事。

如果觉得学宫教学质量差,凭借着申家财力想要找个读书人做西席,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弯弯绕绕的。

“父亲觉得以他的家世,儿子若去学宫,能否与诸童生相处?再之,请西席又何如在爹你的教导下,更加容易成材?”

章祀哪里不懂他爹的想法,当初他也是同样想法,不过一番利益斟酌之后就想通了,说白了就是申福源既想要摆脱困局,也想要搭下便车而已。

儿子能否进入仕途,并不重要,重要事搭上章祀、章爵条路子,和当官的有着紧密联系,这样一来就少了一个剥削中间商。

章爵已经是官员,自是不必再说。

至于章祀,虽然申家人未必能够当官,但章祀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即使章祀科举不利,以背靠赵艮的优势想要入仕,其实也并非渴望而不可及的难事。

盖因国朝选材之途甚多,大官或许不能当,但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或是不入流的小官则未有不可。

如此一来,事情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章爵这时当然也想了过来,可还是有些担忧:“若是这申福源心怀不轨,那又当如何?”

章祀噗呲一笑:“那申福源是何般人物,便是有了个什么心思,量他也做不出什么天大的事情来。

而且,要是申福源把赌坊关了,把钱捐赠了,他可就只能依靠我们。

届时他是圆的还是瘪的,不还是恁说了算?又何必畏首畏尾?”

“既然如此,想来你是考虑好了?”

“当然,如果没有考虑好,孩儿又岂会接受这般鸟人?”

章祀见其父心有意动,因此一口咬定考虑妥当。

不过这句话他也不是骗其父,盖其于此事而言,确实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做下的决定。

只因为申福源弃恶从善的行为,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反而最终大部分获利的是章家。

即使申福源想要反水,但只要自己持身够正,又哪来这么多魑魅魍魉?

“既然如此,过些时日,我便将那厮传来厮见,还需好好问问话再说,当知他到底有个什么算计,免得被他诓了尚且不知。”

章爵想了一阵,旋即也放弃继续猜测,终归这些隔空假设,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浪费无数精力。

“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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