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贾赦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弟媳升起了一道防备的心思，他自己是不大怕的，不过他不知道对方的手有多长，如果将来伸到了他身边人的身上，那就很惹人厌烦了。

而且关于荣禧堂为什么是老二一家子在居住，他也还没搞明白。

现下他先不去想这些，只纠结要怎么将眼前这个丫头从死循环中拖出来。

心有不甘的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轮回。

这样不痛苦吗？贾赦想，答案是肯定的。他大概能猜到对方的想法。唯有在痛苦中消磨了精力，才不至于在痛恨中迷失了自己，成为一只失去理智的怪物。

在折腾自己和伤害别人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眼看着小女孩又一次从他身边跑过去，贾赦下意识伸出手想拉住她，却扑了个空。

愣了一愣，贾赦眼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开，直觉有些不对劲。

身为鬼差的他已经可以触碰到灵体，按理来说，他是能抓住女孩的才对。

但眼下他别说抓住，甚至连触碰到实体的感觉都没有。他感觉手上抓住的是一团雾气，手指能从她手腕上穿透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贾赦被迫静心又看了一个轮回，连着两次，换个多愁善感的人在这里，只怕已经哭成泪人了。

但贾赦神情如旧，顶多眉心微微皱起，显出他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气定神闲。

他见多了残忍的场景，倒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过，他也不耐烦一直这样看下去就是了。

第三次小女孩跑过，贾赦探出了勾魂索。这东西他经过多次使用，如今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力道。即使打在小女孩身上，也不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即使是这种专门对付鬼魂的法器，也如同贾赦预料的一般，失效了。

它也直直地从小女孩身体上穿过去了。

时空转换，简陋的小屋里，女子死前不甘凄厉的哭啼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贾赦闭上了眼。

他虽杀人如麻，可那是为了保家卫国。像这种不公不平之事，一再发生，连他都会心生不忍。

深呼吸一口气，等贾赦推算到小女孩再一次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他依旧紧紧闭着眼，轻声唤道：“晴雯。”

他大约猜到了，他眼中见到的人形，只是她的回忆，真正的本体，应该不在这里。

是以，他才抓不住。

想来也是，拢共遇见几回厉鬼，除了书呆子，就没一个是轻松解决的。

不过，硬的不行，不代表他不能来软的。

贾赦缓缓睁开眼。

这一次，他望见小女孩周围浮起水波一样的纹路，她远远回眸，清透的眼中，带着淡淡好奇。

他放弃了看客的身份，选择了成为一个局内人。

抛弃躯体，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此片空间，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行为。不过好在付出和回报是等同的，这一次，贾赦发现对方没再无视他，眼中终于有了他的身影。

她回头了。

贾赦心中有些感慨。不过他并没有和她多说，只是微扬下巴，示意她，该去老夫人那里了，回头慢了大丫鬟要怪罪下来了。

就这样，小女孩晴雯的身后多了一只“背后灵”。

她发现对方时常消失，不过每次她做了什么傻事，要被责骂的时候，对方总会出来补救。在她看来天大的事，在他手中总是轻而易举就被解决掉。

听见小女孩絮絮叨叨感谢的话，贾赦os：废话，他好歹也看了那么多遍。

如今的他，对这些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细数了一下，发现自己要改变小女孩的命运，有两条路。一条是防着晴雯生病，从一开始就别让她染疾，这样将来面对搜查，她就能从容许多。还有一条路嘛……

贾赦细思之后表示，跟什么宝玉，就算他是温柔公子，但谁让他有那样一个亲娘呢？摊上这么难搞的王夫人，谁爱伺候谁伺候吧。

宝玉是待人温柔，但关键的时候又太不靠谱，不是良选。就算是做主子，贾赦都觉得他不太合格。

于是，在贾赦持之以恒地撺掇下，晴雯终于动摇，碰瓷黛玉去了。

这下，就算王夫人再看她不顺眼，也不好对客人的丫鬟下手。

她终于可以安安稳稳，清清白白地过完一世。

梦中时光转瞬即逝，睁开眼睛的时候，贾赦发现眼前又没了白雾阻隔，反而多了一个脚踩绿荷的清丽身影。

虽然未见其正面，但看她身段窈窕，长发及腰，发间缀了一支芙蓉簪，有细细密密的光点自上垂下，落在她铺散开的裙摆及荷面上，说是鬼，倒更像个仙。

贾赦没有盯着人瞧的毛病，匆匆打量了眼便收回视线。这时女子也回了头，比起梦中稚嫩的摸样，这时的她五官完全长开，正是最秀丽的时候，也永永远远停留在了这个时候。

贾赦刚站直身体，晴雯便开口了。

“多谢大人一路陪伴。”

虽然梦中的一生如此短暂，但晴雯始终记得，有什么事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见那个消瘦却可靠的身影。永远沉稳，如同一颗定海神针，他在，她便不会迷茫。

她心里有一道伤口，她原以为直到彻底消散，她也不会放下的。可这一日到来的时候，她周身轻飘飘的，意外的一身轻松。

屈膝感谢后，晴雯主动探出手，等着对方将自己拷走，却见贾赦摇了摇头，并未拿出器具来抓她。

晴雯有些不解，她再次打量对方，确信，这就是鬼差的装束啊。真要说起来，更加贴合传闻中的黑无常大人。

但大人明知她是鬼，却放过了她。

晴雯有些不解，正怀疑鬼生时，突然见到那位大人拿出一面小旗子，还有一沓白纸。

常年伺候宝玉读书，晴雯是认得几个字的。以至于她一眼瞧见，那白纸上白底黑字写着三个大字：卖身契。

晴雯：……

见了鬼了，死了都还要卖身。

做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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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系统空间里又来了一个美人。幸好石呆子是个痴性子，眼里只有他的扇子。不然住在这么多美人中间，却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过线，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能，想想也挺辛苦的。

和金钏尤二姐不同，晴雯进来时是签了卖身契的。幸好贾赦不是那种黑心的老板，对她的业绩不作要求，不然，想想都是两行清泪。

晴雯还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有事做，做的也是自己感兴趣的事，也不至于太劳累。她每日只需要将贾赦送进空间的衣服绣一些喜欢的图案，绣好再拿给这位大人换奖励就行了。

石呆子也跟着多了份活干，不过是那种做扇子的活，于他而言也算得上干回老本行。就算让他整日劳累，他也是欢喜的。

安顿好晴雯之后，贾赦趁着天还未亮，又赶去了潇湘馆那边。既然黛玉不情愿搬出来，那贾赦就干脆自己亲身走一趟，看看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对她的身体危害到底大不大。

要是危及了生命，那就算不搬出大观园，也该想个由头让她换个地方住。

贾赦想是这样想，实际心里很轻松。毕竟之前他还见过黛玉，那会子除了看着体弱了些，她也没啥毛病。这次过去，本来以为也就是生了小病，结果才走到潇湘馆那边的地界，还没真正靠近呢，他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确实挺吓人的。

也难怪石呆子会被吓回来。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除了留心周围有无异常，也在细心留意潇湘馆那边的情况。

他不打算靠的太近，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所，还是该注意一下的。贾赦想着在院墙边远远望上一眼便好，却不想即使如此，情况也远比他想的要棘手。

他又听见了哭声。

这次不是形同风声的鬼哭狼嚎，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的哭声，压得极低。贾赦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搜索了一遍，才发现原来就是两个丫鬟在院中一个角落里躲着哭的，也难怪他能听清楚。

离得近了，还能听见她们讨论：“……姑娘又睡不着觉，她这一宿都没合过眼……我刚刚看了看，痰中还是有血迹，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丫头年纪轻，经历的事少，遇见这种情况一下就慌了神。咳血的事，她们连黛玉都不敢告诉，就怕伤了她的心，害她病情加重。

“可我又疑心姑娘已经猜到了。”个子高一点的丫鬟如是说道。

听见这一句的时候，贾赦眼前一昏，很想掐着她们的肩膀晃一晃，把她们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瞒什么瞒？咳血那是小事吗？就算不告知黛玉，也该第一时间告知贾母吧？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只听见那个丫鬟又叹道：“姑娘的心事我也能猜到，只盼宝玉有心，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将来有情人终成眷属，想来姑娘的心病慢慢地就解了。”

贾赦听了绝倒。

这还是感情方面的事吗？有什么情情爱爱的不能等到身体好了再谈？黛玉都病成这样了，就算是让她换衣服上花轿，想必一天下来，她也受不了吧。

贾赦硬生生捏碎了旁边假山的一角，冷静想到，这院子黛玉是一日都不该住下去了，搬，必须搬，明天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