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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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惊鸿天·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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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松江梁氏乃是蓬莱后人所创。

多年隐居避世,不问世事。至于那沧海涧,更是少有人至——

那座仙府建于海上,其外常年海雾弥漫,遍布偏门刁钻的阵法。若非宗内弟子想要硬闯,便会迷失于大雾之中。

但,这也只是听说罢了。毕竟,这梁氏既没有什么绝是灵宝,又不位列五大仙门——大概是没有人去硬闯的。这些,也都是人们编出来的故事。

久而久之,松江梁氏便逐渐成了传说,被人们淡忘。直至温氏霍乱天下,梁柏仁执掌蛟龙令,率弟子三百,远赴射日之征,世间方知梁氏并非神话。

炎阳陨落,乾坤未定。

梁氏为少见的医修宗门,更有长女梁溯梁晚烟,以“扁鹊再世”之名,名扬天下。市井之间亦有人议论,这空缺的第五大宗门,究竟会落入哪家手中——

眉山虞氏,长安南宫氏,松江梁氏。

似乎,谁都说不好。

但名门之位最后“鹿死谁手”终究是少数人关心的话题,大多数人还是更关心梁姑娘究竟如何。

只是,这结果似乎有些不尽人意。

梁晚烟并非神话里的倾国仙子,顶多称得上一句清丽。

梁姑娘不爱笑,更不爱说话,同别人也不怎么亲近。通身好似被霜雪浸泡过,冷冷清清的,一双眼睛更胜寒冬的清冰,剔透又淡然。

射日之征时,在伤病营中,看到的也总是那个忙碌的青色背影。

于此,就算是朝夕相处,各家的公子小姐也没同她结下什么太深的交情。甚至,都不曾相互熟识。

梁柏仁不是没劝过,但透过药罐冒出的层层白雾,看到梁晚烟的眼睛,所有的话就又被他咽回了心中——

女儿像极了她早逝的母亲。他亦不忍心多说什么。

金氏少宗主大婚,他曾隐晦地问过女儿同各家小姐相处如何。

只见梁晚烟撇了撇嘴——这是在她面上少有的娇俏神色,捡了颗陈皮糖送进嘴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原是他们做亲戚的热闹,我不过是去看看便罢了。更何况,她们几个人的关系都摘不清楚,我又何必去蹚那个浑水?”

“朔子,沧海涧既然已现于江湖,那你终究还需有三五知己。若非知己,好友也可。”

“阿爹尽可宽心,这些我知道。”梁晚烟又含了一颗陈皮糖,一下下地捻着医书的页脚,若有所思。“只是......好友大概,也不是一时便可结交的。”

梁柏仁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而这样的忧虑,持续了近一年的时间。

当他听闻女儿前往莲花坞,对年轻的小江宗主施以援手时,他的震惊盖过了欣慰。但后来,他又了然了——

想来并不是什么大事。虽说女儿的性子清冷,不喜与人结交,但终归能秉行医道,不忘本心。

可待梁晚烟归来,他仍不免多问两句。

梁晚烟一边整理药草,一边听她的父亲唠叨着,嘴角不觉间也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等她爹说过了,才开口道:

“江宗主于我有恩,你也知道,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梁柏仁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遗憾——他一直觉得小江宗主是年少有为的英豪,若能有缘,也是件好事。只不过,这样的事,还得随儿女,强求不得。

“那此番听学,可都还顺利?”

“都很好,南宫氏的次女南宫懿和聂氏的三姑娘聂思琰都很好。”

“聂氏的三姑娘?”梁柏仁不觉间皱了皱眉,“南宫姑娘热情活泼,能同你融到一起,也不足为奇。只是,我曾见过几次聂姑娘——她看着,倒是与你性格相仿。你们,是如何谈到一起去的?”

“你也说了,性格相仿,自然能待在一处——又不是两个暴脾气。”

“也是。”梁柏仁若有所思道:“只是,你从前说不愿蹚浑水——可这虞姑娘和聂姑娘同那位小江宗主,似乎都有不浅的渊源。如今,怎么就肯了?”

梁晚烟低下头,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画着圆圈儿,“我又不是神仙,就算是‘浑水’,我也早晚要蹚的。再说,那些江湖传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就像他们传得那么邪乎?”

入夜,梁晚烟倚在床头,慵懒地翻着一本药理典籍。一阵细风自窗棂处溜进来,飘动着案前的烛灯。灯光摇曳,梁晚烟亦有几分恍惚——

她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是啊,其实没那么邪乎。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只是,天下众人皆爱以己之情度人之心,反倒是把自己都度成了“迷者”。

但她梁晚烟也并非明眼的局外人,能参得其中奥妙也不过是个偶然罢了。

端午过后的云梦愈发暑热,梁晚烟在莲花坞住了也有四五日。江晚吟的病情有所缓和,但她仍未找到导致他呕血昏厥的根本原因——

所有的内外伤和所谓的积劳成疾皆是表面罢了,真正的病根她尚未理清。

梁晚烟叹了口气,将这几日以来她替江晚吟诊脉的病案和家仆等人口述的病情按时日逐一整理,再一一核对查验。

她看了许久,隐隐觉得这病发自内里,只是受了外因诱导而骤发。此时,内里之病尚不算积得太久,发出来虽伤身,但换个角度看也算是好事——至少不会叫他片刻之间便撒手人寰。

梁晚烟生在松江,自小长在秦淮以南,按说是早已习惯了南方夏日里的暑热。要说往年如同上蒸笼般的闷热是她所熟悉的,那么今年这连日的干晒便是她闻所未闻。

正直午时,烈日当空,周身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她用臂帛挽起袖子,抬头望了望屋外正午的日头,还有满池被晒得卷边的荷叶,心想还是晚些时候再去枕玥殿问诊吧。

待到日暮将尽时分,梁晚烟才独自一人提了药箱,悠悠地向枕玥殿走去——

她知道莲花坞的规矩,枕玥殿非直系弟子、无召不得进入。但由于她的医师身份,门前的侍卫也就都默许了她自由出入。

走近门边,梁晚烟隐约听到了虞茗姬的声音。于此,她利索地停下脚步,没有进去打扰。这样的时候,还是不要进去当烛灯独自尴尬的好。

她赶紧抬手,制止了房门前的侍卫前去通报。而她自己,则十分识趣地退后几步,冲那侍卫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会偷听。

借着月色,梁晚烟仰头望着院子里的桂树,忽而又想起一月前聂思琰拉着她们二人夜游时的场景。

也不知聂思琰和南宫懿此时在做什么,梁晚烟想着,要么是在精舍里温书或看话本子,再不然就是偷偷摸到饮露堂去找点夜宵吃。

一个浅浅的笑意攀上她的面颊,好似空谷幽兰,在无人之境轻吐芬芳。

“别苑本就离表哥的枕玥殿更近些,我每日过来也方便。那地方原也是姑姑安排给亲友住的,又有何不可?”

“搬来搬去的麻烦得紧——你在那边住得不也挺好吗?那地方锁起来许久了,无人洒扫、四处落灰,收拾起来实在是繁琐,没有必要。再说,我如今已无大碍,不必每日都来盯着——我每日处理政务繁忙,也顾不上你。”

他们二人的声音不算小——梁晚烟不信江晚吟没听见她的脚步声,想来是根本懒得避讳她。

“你此次私自前来本就没和舅父商量,舅父没有怪罪已经算好了。你也该回去把落下的课业补上,明年再去云深不知处时,方能轻松不少。”

“课业自不必表哥担心,这几日我日日都在研读,想来若是回去考核也不算难事——只是还非要参加全部课业才能通过。”梁晚烟听到虞茗姬停顿了片刻,“表哥,你说是已无大碍,但我瞧你的面色仍旧很苍白——而且,灵力流转也不似从前顺畅。这才和缓了几日,怎么又着急处理政务。这些事,不都有江澈和江清在接手吗?”

“他们两人才多大?简单的处理着也就罢了,若是触及到宗门利益,必然还需我亲自来。你也是,该回去为舅父分忧了。”

虞茗姬没有接话,梁晚烟又在门前站了片刻,见仍无人开口,便又走回门前冲那侍卫笑了笑说道:“劳烦替我向江宗主通传一声,问问他此时可方便再让我诊脉。”

得了主人的准许后,梁晚烟方进入枕玥殿正殿之中。

见了虞茗姬,她的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清清冷冷问了一句好,“虞姑娘。”

她那一双眼睛,好似在看人,又似透过此人在看另外的人——懵懂又空明。

只见梁晚烟的眼神微动,清风一般不着痕迹地扫过江晚吟的面颊。

“茗儿,你先回去吧。本座同梁姑娘,还有几句话要说。”

虞茗姬的面上立刻露出了不解甚至是怀疑的神色,“梁姑娘说她是来问诊的,那我留下听听表哥的病情亦无大碍。还是说,表哥根本就没有痊愈——之前的话,不过都是哄我的?”

梁晚烟心里明白,江晚吟是不喜欢叫人知道他的弱点。更何况,这病如今难寻根本,此次问诊便是要动用灵力,打入其识海之中了。

如此,江晚吟大概希望这整座莲花坞的人都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此乃本座的私事,”江晚吟说话向来不怎么留情面,这么说已经是委婉再三了,“你还是先回去为好。若当真有事,梁姑娘自然会告诉你。”

梁晚烟原本不打算开口,可如今被江晚吟这么提了一句,只能如梦初醒般地跟着附和,

“虞姑娘宽心,若江宗主有非常之事,我一定亲自转达。”

虞茗姬那似有不甘又带着几分怀疑的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妥协了。

过了片刻,梁晚烟估摸着虞茗姬已经走远了,江晚吟方放下手中的笔,淡漠地问道:

“怎么,本座这病很难治吗?”

梁晚烟垂下首去,轻轻眨了眨眼,“有所异常——我怀疑,根本是发自内里,而外因不过是激发了你内里久积之毒。”

江晚吟那两道柳眉蹙了起来,低低地压着一双杏眼,就连他身侧缥缈而温柔的烛光也随之化作锋芒——如利刃般闪着凌厉的寒光。

梁晚烟见他下颌微动,却过了片刻才闻其声——想必也是斟酌了词句。

“梁姑娘有话不妨直说——本座可是得了什么绝症,药石无医?”

江晚吟的声音冷冷的,丝毫不见波澜,甚至还带着些许好奇,就像此事与他无关一样。

“我还尚未确定原因,便说不上是药石无医,江宗主不必如此悲观。”梁晚烟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江晚吟说道:“今日来,便是想以灵力探测江宗主的识海——”

“你怀疑本座有魔障?”

“不是魔障,是心魔。”

“魔障为修行者生出的歹念所化,又吸引恶鬼邪祟而成,诱人走火入魔,最终爆体而亡。心魔却是人人都有的,往往为人们的执念所化。只是,有的人执念深,有的人执念浅——这心魔之力,也因人而异罢了。”

“既然人人有之,那又有何大碍?”

“心魔之甚,可使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碍于修行。江宗主如今乃金丹高阶,若想进阶元婴,必得破此心魔。”

“随我来吧。”

那条密道自枕玥殿后湖一直延伸出去,直至后山一处洞窟内——

正中央是一座寒冰台,岩壁之上生满了紫色的水晶。头顶正上方处有一自然形成的开口,四周爬满了藤蔓。月光如水般洒落,在江晚吟的发髻上镀了一层银辉。

此处灵力充沛,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见江晚吟已经褪去上衣,在那寒冰台上盘腿而坐。梁晚烟随即抽出银针,刺在其经络穴道之上,注入灵力。她合眼调息片刻,一掌冲开任督二脉,打散江晚吟的灵力的同时,调动所有灵识冲入其经脉——

凝神屏息,她再睁眼时周身混沌,唯面前三面水镜逐一排开。

梁晚烟从未见过谁的心魔,所有的医治或压制的方法皆是习于医书而从未实践,说到底还是纸上谈兵罢了。

可她记得书上曾说,心魔多为求而不得的执念所化,大多构建幻境使人沉溺,导致识海混沌。可江晚吟的识海里,似乎太过清明了些。

走近水镜,梁晚烟并没有看到其中的幻象,只看到一张自己的脸——眉眼舒展,淡然至极。

她抬起手,轻轻地点了一下那面镜子。可谁曾想那水镜骤然间化作旋涡,直接将她卷入其中。

果然,梁晚烟想到,这便是心魔了——

眼前的一切皆为虚妄,好似下一刻就要化作云烟消散一般的朦胧。

似有水声潺潺,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只隐约间嗅见一阵荷香。

“难道你宁肯接受别人定义的‘不可为’,也不肯承认自己才是真正的一腔孤勇、溯涉浊流吗?”

尚未等她反应过来,便是大雨倾盆淋了她满身。狂风怒号,夜雨冰冷,大雨模糊了视线,目及之处只一盏孤灯在风雨之中飘摇。

转而她又像是回到了枕玥殿,耳边有模糊的民谣,“手中执长剑,腰间佩琳琅。”

梁晚烟一仰头,似看见了中秋的满月,却又像是看到枕玥殿——

只是,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架秋千,后山处飞满了彩色的风筝,却有一只显得格外大又特别......秋千上坐了个人,可还没等她走近便消散了。

“晚哥哥。”

“但,我不会想以前一样喜欢你了。”

一股浓烈的酸苦味直冲头顶,梁晚烟在霎时之间跪倒在地,扶着脖颈不住地干呕。不等她平复剧烈的喘息,她又瞧见一句词——

经年、经年,应是花好月圆。

“故人有诺三千许,却作春风唱子规。”

在她堕入更深的深渊之前,眼前闪过一抹亮蓝色——那是绝美的宝石。

还未等梁晚烟站稳,她便被人一把揪住领子往前一甩。

“你好好看清楚,这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可还记得,他才——”

来不及看清,她便感受到一股灵力直冲面门,一击将她打飞出去。

所有的景象在她周身倒退,恍如坐游船行过一片画廊。唯见船行,不见景动。

洞窟之中,江晚吟猛地睁眼,灵力在他周身流转,冲开银针。而梁晚烟则如同脱力般跌倒在地上,喘息片刻后,呕出一口血来。

江晚吟不动声色地看了她许久,才开口道:

“梁晚烟,你好大的胆子!”

“江宗主,我并非有意。怪我修为不够,又掉以轻心——我并未想到会如此。”她擦去嘴角处的血迹,站起来说道:“江宗主,晚烟此次爱莫能助——”

梁晚烟用手运动灵力,结住命脉的穴道,以免江晚吟灵力的余波在体内再度扩散——她深知江晚吟修为深厚,也明白他执念不浅......只是,金丹这样强的异动,的的确确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也许,是从前的事纠葛太深了吧。也怪她贸然行动,丝毫没有准备。识海被人探视,江晚吟也算是大度了。

“药石之功本在魂返,实在难医心魔纠缠。”

“你什么意思。”

“我只能帮你暂时封□□魔,再调理肉身、疏通经脉来增强灵力用以巩固禁止。而这如何破解,还需江宗主自寻其法。”

“若不破除,有何大碍?”

“修为受限,难以进阶——恐怕此生都要困守于金丹,阳寿五百。但也终有一死,逃不过世间轮回。”

听到此处,她看见江晚吟的面上莫名出现了一抹笑意,好似解脱又好似嘲讽。

“也不过如此罢了。”

听到这话,梁晚烟低下头,不安地捻着袖口,沉默了片刻,

“乾坤未定之时,何不在多争一争?”

江晚吟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可梁晚烟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意。

“那,梁姑娘的意思是?”

梁晚烟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回答道:

“不过一点拙见罢了。江宗主若无他事,晚烟就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江晚吟回答,利索地收拾了东西转身就走。

行至洞窟门口时,她又听见江晚吟叫她,“梁姑娘——”

“江宗主放心,”梁晚烟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晚烟对江宗主的恩情铭记在心,今日之事也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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